他們有時候總是自視過高,以為有權有勢便可不將任何人放在眼,全然忘了,只要有“臣”字在身,他們就永遠要向皇族中人彎膝下跪。
巷子那頭的轎簾緩緩掀開,石牧寒兩根手指頭挑著簾子,深陷的眼眶裡浮幾分嘲笑之意,說道:“葉小姐,大隋國的天下,姓石,不姓葉。”
“你!”葉華儂步子往前一沖,卻只一步又頓下,站在那處看著石牧寒氣得臉色煞白。
石牧寒慢慢探著身子出了軟轎,不沾塵土幹淨如新的雲靴踩著地上積的白雪,他有些漠然地看著葉華儂:“我聽說你們葉家的奴隸被人攔了下來,沒辦法再往商夷國送了是吧?”
“我來這裡,正是要與你說此事。”葉華儂壓下心中的火氣,正事為重。
“你想讓我去向父皇求一道旨,與商夷邊關相商,繼續打通兩國奴隸生意?”石牧寒問道。
“正是,想來二皇子也知道,奴隸一直是葉家生意裡的重頭,這些年來在朝中走動也好,養門生清客也罷,花銷的數目都是從這裡面出的,若是斷了這筆生意,後果如何,以二皇子的才智想必也不需要我多說。”葉華儂壓下火氣,說到正事。
石牧寒卻道:“我的確知道,但正是因為我知道,我才不會幫你。”
“你什麼意思?”葉華儂剛壓下去的火氣又竄上來。
“很簡單,你們葉家一直是我父皇的眼中釘肉中刺,石鳳岐這一次出手快準狠,看中的便是父皇也有整治你們葉家的打算,算好了父皇不會下這道旨給你葉家解圍。你們在這種時候非但不收斂,反而還要拂逆聖意行事,是否真的當我父皇老糊塗了?可別忘了,你那個大哥葉華採,是怎麼死的。”
葉華儂聽了他的話,步子微退一步,像是想起了什麼令人不敢回憶的往事。
她也看著石牧寒,葉家與石牧寒來往已不是一年兩年,而是近十來年的交情了,可是葉家似乎從來沒辦法徹底將石牧寒掌握在手心裡。
他的臉色在月色白雪的照映下顯著詭異的白,眼窩中似也藏著冷笑色。
他不是普通的皇子,不會徹底相信與依附一個臣子去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他甚至深知什麼是養虎為患,現在對葉家依賴越多,日後受他們掣肘就越多,有著極大野心的石牧寒,並不是很喜歡受制於人。
所以對於葉家,他並不是許多人想象中的與他們熱情相交,而是一邊拉攏一邊打壓,這是極不好把握的一種力度,他卻控制得很好,恰如此時。
這麼多年過去了,葉家無數次想將石牧寒徹底綁在一條船上,可是石牧寒卻連岸邊都未走到過。
如此年輕,就有這等手段,石牧寒當真擔得起城府深沉四個字。
“若葉家生意受損,二皇子,我倒是想知道,你豢養的那批暗衛死士,誰給你提供銀子繼續好吃好喝的養著他們?”葉華儂也是被逼急了,拿出了殺手鐧。
石牧寒偏頭看她,想著她被無為學院趕出來也實在不稀奇,比起雲客樓裡那幾位白袍客,這葉華儂實在差了不是一半點,不說別的,只說這心性耐力,便是萬萬不能與他們相比。
他說道:“我唯一能給你的幫助,是幫你分散無為學院的注意力,葉家的生意你要如何起死回生,你要自己去想辦法,你們是我的軍師,不是我的奴隸,不用我給一個命令,你們就做一件事,如此你們跟廢物有何兩樣?”
“你要怎麼分散?”葉華儂又問道。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們各司其職,做好其職,若是葉家拖了我的後腿,可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石牧寒邊說邊進了轎子,軟轎穩穩抬起調了個頭,又踩著幹淨的白雪往回走。
葉華儂站在雪地裡緊握著雙手,她對石牧寒的情緒很古怪,算是一種又愛又怕的複雜感情。
她知道,那個男人有著遠超於她的手段,她從來都沒有看清過這個男人心裡的打算,這讓她覺得害怕……人們對於未知的不可控制的事情總是有天生的恐懼心理。
可是那個男人也是最有可能成為整個大隋最有權利的男人,他有可能會帶著葉家更上一層樓,更帶給自己無邊的榮華富貴,這又讓葉華儂愛他。
也許,葉華儂沒有分清楚,她愛的是這個男人,還是愛這個男人將來會帶給她的無邊榮耀。
不過不奇怪,對權利與榮華有過份追求的人,經常會迷失自己,葉華儂這複雜而微妙的心理,實在不稀奇。
石鳳岐斷了葉家的奴隸生意這樣一件小事,會給葉家帶來這麼大的麻煩,是韜軻都沒有想到的。
韜軻在大隋國的確有不少商夷國派來的暗子,但是很多機密之事並非是暗子所能探得,各國之間皆是如此,給對方一些不重要的資訊使得他們可以回去交差,又不會傷及本國根本,這算是大家的相處之道。
你好我好,互不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