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為案件有那麼多詳細的證據,應該已經能夠平息了,結果那些紛亂的流言才變成真相,那些被說的最多的才是真相。躲在陰影中的人,肆無忌憚的潑他的髒水,因為他知道你洗不清。沒有人在乎真相,他們只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
他一個人走進食堂,與往日的默默無聞截然不同的是,無數低語在他耳邊響起。
“這種人為什麼學校還不開除他啊?”
“他怎麼還好意思來學校啊?”
“變態!真不要臉!”
“不是公告說他是被陷害的嗎?”
“啊?有嗎?我反正是不太相信警察說的話的,聽說他很有背景,是軍方大佬的私生子。”
……
這些話讓程曉羽有些黯然,這讓他覺得自己來食堂是個錯誤的決定。但他不會讓自己像個膽小鬼一樣逃跑。他站在隊伍裡,帶上耳機自動遮蔽了那些閑言碎語,耳機裡的音樂讓他不堪其擾的心情平靜了下來。
好不容易排隊打了三菜一湯,找了個空的位置坐下來,即使帶著耳機也能聽見旁邊的人說道:“好惡心,我們離他遠點。”一個女生拉著他的男朋友走開。
“為什麼要我們走?可以叫他走啊?”
“真要打起來了,學校開除你還是開除他?你有後臺嗎?……”
程曉羽看了眼那女生,屬於平時自己都不會有興趣瞧一眼的女生,他也懶得反唇相譏,那樣實在太無趣。
他沉默著吃了兩口飯,帶著耳機的他感覺不到人群有騷動,也看不到周圍的人全都在圍觀他,此刻的一幕正如電影一樣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他們就像坐在電影院拿著爆米花和可樂的觀眾,無比期待的等著好戲上演,但感覺更加愉悅,那種代入感就像自己已經投進了閃亮的幕布。
受害者簡單舉著一杯可樂在眾目睽睽下朝程曉羽走了過來,程曉羽終於感覺到了異樣,抬頭的一瞬間一杯可樂就朝他劈頭蓋臉的潑過來。打濕了他的頭發,棕色的糖漿一樣的水滴在鏡片上滑過,臉上有黏糊糊的觸感,嘴角還能嘗到淺淺的甜意,他才換的白色襯衣衣領上沾滿了棕色的汙點。
程曉羽看著簡單那一張憤怒的臉,沉默了,這個時候他才體會到什麼叫做委屈和冤枉,一個人蒙受了誣陷既便是死也死不出一個道理來,你找不到慷慨陳詞的目標,你抓不住從容赴死的理由。你想做個義無反顧的英雄,不知怎麼被人打扮成小醜。你想做個堅貞不屈的烈士,鬧來鬧去卻成了一個深深懺悔的俘虜。
面對受害者,此刻他甚至無法洗刷,無處辯解,更不知如何來提出自己的抗議,發表自己的宣言。
他看到簡單眼眶裡的淚水,還有揚起的手朝他揮過來,他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抵抗。
然而簡單的手卻被另一隻手抓住了。
“夠了!警察都說不是他了,為什麼你還不相信他?”裴硯晨的長發出現在程曉羽的面前,她的身影像一把劍一樣隔絕了那些想要傷害他的目光。
這讓程曉羽想起年少時,他因為練琴被罵,偷偷在走廊裡痛哭時給他糖果的鄰居姐姐,在他固執的奪取單一的絢爛與歡樂,抗拒枯萎與悲哀的幼年人生裡,那是一抹讓他無法拒絕的陽光。
此刻他心靈的悸動,像淺塘在暴風雨面前被吹的波瀾起伏,人生應如秋林所呈現的,不管各自在歲月中承受何等大枯大榮,一切都在平靜中互相呼應,成全,共同完成深邃的優美,曾經裴硯晨也孤獨的面對他帶來的詆毀,如今她卻站在了他的前面替他抵擋一切,世事真是一次又一次的輪回。
樹的枯葉裝點了磐石,苔痕襯託了浮光,因容納成就麗景,當心胸無限空曠,悲與歡,榮與枯的情事,都像頑皮的松鼠偶然拋來的小果粒,程曉羽覺得那些委屈似乎也沒有那麼苦澀了,他看著裴硯晨的背影微笑了起來,如同頓悟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