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什麼也沒說,就這樣一前一後往白陽內城邁去。很快,他們穿過了比人高的草叢,來到白陽住宅區的鵝卵石道上;黎沃將披風的兜帽戴上了,大半張臉隱匿在陰影中。
玫希耶見他一直不說話,心裡癢得慌,她可是根據“喬霖政治聯姻”的說法,編纂了一套完完整整的說辭,就等著黎沃開口問,借機讓他不快。現在倒好,安靜如雞是什麼狀況?
“政治聯姻……”
“他結婚……”
沒想到玫希耶和黎沃同時開了口。
“……您先說吧,小……枚女士。”這時的黎沃就像收了平日一身的刺,安分得不像話。
玫希耶昂起頭,也不客氣:“半年前舞會異常突生,搞得沒法正常進行,只好一拖再拖;喬霖也快二十一了,再不聯姻,對日後掌權也不利……你知道的,家庭不穩定,怎麼能讓世界穩定。”
黎沃沒反應,她不折不撓道:“還有啊,女方都是白陽高層一致認可的,那是與他門當戶對的貴族小姐,性格溫婉、做事認真,腦袋聰明又知書達理。我可看過她與喬霖相處的情景,那叫一個賞心悅目,他們天生一對。我可從來沒見過,喬霖少爺跟誰相處時有這麼笑過呢。”
“喬霖笑了?”黎沃低聲說。
“嗯?嗯……嗯!”玫希耶說,“當然啦,有那麼好的美女做自己妻子,做夢都笑呢。”
“是嗎……”黎沃沉默了半晌,突然笑道,“我還以為他在白陽城不會笑呢。”
“哼哼,人家可是每天為他送去親手做的飯菜,在他工作時噓寒問暖、端茶倒水,閑暇時兩人還會一起品鑒電影。女方對少爺可是不離不棄、忠心耿耿,天底下沒有誰……”
玫希耶還再滔滔不絕,但黎沃沒再聽下去了,他一步一步走在鵝卵石小道上,看著周邊的景象。
白陽城精緻奇特的建築鱗次櫛比,成批成批地分佈在道路兩側,人民車馬很有秩序地通行,街道裡沒有吵吵嚷嚷的聲音,各種虛擬屏投射空中,顯示著不斷重新整理的實時交易。
——白陽城果真是個幹淨整潔的城市。
買者與賣者,永遠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沒什麼處心積慮、一己私利,和睦得過了頭,完全不會有邊緣城的爭辯或者大打出手;地板亮堂堂的,連一點兒汙水的痕跡都沒有;貴族人穿著得體,來去之間,每個人臉上都有幸福的笑容,跟邊緣人動不動就生氣、哭鬧和捧腹大笑完全不一樣。
“說不定,他在白陽也能過得很好……”黎沃小聲地說。
“你說什麼?”玫希耶問。
“沒什麼,帶您的路吧!小孩兒!”黎沃笑著說。他一巴掌拍向玫希耶的後腦勺,對方立馬朝他回了一拳,不滿地用高跟鞋去踩他的腳,可惜被這臭小子躲掉了。
——喬霖是有多瞎才能看上他!
玫希耶憤憤不平地想。
她瞟了一眼被披風包裹的黎沃,光影之間,她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他到底在想什麼……我編太過了嗎?
對於“喬霖政治聯姻”的這一藉口,為此添油加醋的玫希耶,如此想到。
…………
“你自己進去吧,”玫希耶領黎沃到了“海螺”內部,二人面前是一扇紅木大門,連通著喬霖的辦公室。金眼睛的女人打了個哈欠,“這破事兒我是一秒都不想摻和了。”
太陽風結束通話通知喬霖的通訊,他推了推眼鏡,一臉嚴肅地道:
“你要是敢把喬霖少爺弄哭了,拿你是問!”
“哈?要哭也是我哭吧?這種狀況。”黎沃把兜帽摘下來,脫了披風。
太陽風握緊拳頭:“邊緣人,你別太囂張了!你知不知道喬霖少爺因為你……”
玫希耶立馬拽著太陽風離開:“好了好了冷靜點小夥子,少說幾句不會掉肉……”
她朝黎沃揮揮手:“走了。”
兩人就這樣消失在黎沃的視野裡,期間那個戴眼鏡的青年還頻頻回頭,不忘用“敢讓喬霖少爺哭我就弄死你”的目光瞪著他。
他深呼吸了幾次,隨後推開大門。
映入眼簾的是成片的藍——不是那種遙襟甫暢的湛藍,而是寒轉熱季節細雨朦朧的煙灰藍,顯得有些陰鬱;他這才發現,原來這房間內裡成半球型,牆壁是純度極高、淺淺流光的灰鋼玻璃,直接透出外界天空的顏色。
——下雨了嗎?
他聽不見雨點敲擊的聲音,但看到水珠從房間穹頂最高點滑落,像被砍斷身體的蚯蚓。
穹頂中央是一枚懸空的太陽符號,正安靜地旋轉著,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那枚太陽符號下,是一張有些風韻的紅木長桌,有稜有角,卻不帶雕花精緻;長桌之後,坐了一個人。
“終於見到你了,”喬霖平靜地說,他伸了伸手,示意黎沃請坐對面,“長途跋涉,辛苦了,吃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