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賢在那頭,凝視著螢幕中的他,女人眼眶紅了,通訊麥就在自己嘴邊,傳聲黑洞平穩地敞開著,主人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沒想過,第一次見面是這樣……也太有戲劇性了,哈哈哈哈哈。”黎沃胸腔賭得難受,他感到有把椅子抵了抵腿,也不客氣,坐上去翹了個腿。
田青賢深吸幾口氣,她看見他長開的臉龐與身形,又凝視著他雙目處的白布條,心口泛起一陣酸澀。
“你長大了。”田青賢輕聲說。
黎沃扯出一個幹澀的笑容,說:“您就別裝啦,我怎麼長大的,您都看在眼裡吧。”
田青賢感覺心口像被針刺一般,她猶豫半分,已經找不回六年前的家庭中,自己嚴厲又粗俗的形象了。
“這六年以來,像個笨蛋一樣的是我吧。一頭霧水,一腔熱血地說找你找老梅,到頭來呢,就給我這種答案,實在……”
“黎沃,對不起。”田青賢低聲說。
黎沃就像噎住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傷湧入心頭,憤怒和無力席捲了他的全身,一層層敲碎他冰封的血液。
透明黑洞包裹了這間小屋,火流星一顆一顆砸向表面,卻連印子都沒留下。小屋內垃圾都被清理掉了,破碎的磚瓦被黏合起來,西面都為牆壁,空氣像沼澤一樣黏稠而壓抑。
“你……到底是誰?”黎沃抹了把臉,疲倦地彎下了腰。
“黎沃,別怕,我在這裡。”田青賢流出眼淚,電腦的藍光對映在她的眼底。她伸出指尖,輕輕觸碰了下螢幕中黎沃的臉龐。
“別碰我!”黎沃猛地站起身,椅子倒了。
那股複雜的情緒在胸口膨脹,難以控制自己情緒的他,終於爆發了:
“為什麼六年前就這樣離開了?!為什麼一直隱瞞著我們!為什麼這六年一直不聯系我,你不是能操縱巴底律世界嗎?!你到底……有什麼企圖……我爸呢?他呢?他也是外面的人嗎?你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我到底為了什麼而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我到底是什麼!!”
“黎沃……”田青賢收回了手,眼淚落到鍵盤上。
“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嗎?!這一切都是騙局嗎?!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我的十四年……不,這二十年,都是你們安排好的嗎?梅麗、修,還有費米,革命派死去的同伴,在你們眼裡,他們的生命不值一提,是嗎?!”黎沃撕心裂肺地叫喊著,他跪到地上,握住了拳頭,無力地說,“那喬霖呢?喬霖與我的相遇,也算在你們的計劃裡嗎?我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已經,搞不清楚了啊……”
田青賢顫聲說:“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黎沃。我一直都希望給你一個,一個幸福的家庭,可是我失算了……也把黎響拉了進去,他……”
“黎響……”黎沃感覺腸胃痙攣,劇烈的情緒波動讓他有點想吐,他額上滿是冷汗,那失去眼球的雙眼好像又疼起來了,他說,“我問你,黎響……他知道這一切嗎?”
傳聲黑洞那邊沉默半晌,田青賢道:“不,他是巴底律世界的普通人。他愛你,他是一個偉大的人。”
黎沃苦笑兩聲,說:“算了,他到底是誰也不重要了,反正他也聽不見了,反正他早都死了……”
“黎沃!”田青賢尖聲打斷他,她突然洩了氣,聲音裡都是悲傷,“別再……說他了,別再說了……好嗎?你還活著,這就夠了。”
她開啟一個視窗,輸入了複雜的程式碼,只見黎沃身旁出現黑洞裂縫,幾條導線遊動著,貼上了黎沃的太陽xue——喬霖給他安裝的感受器隨即而落,“哐啷”一聲砸到地上。他扯著導線,雖感受不到痛楚,卻發現這東西如同吸盤一般,死死黏在了太陽xue處。
他被一陣強風掀翻,仰面躺在地上;空間折疊,巨大的壓力控制住黎沃的四肢,他無法動彈。
黎沃叫道:“你要幹什麼!”
田青賢按下回車鍵,端詳著黎沃的臉,說:“對不起啊,芬琦太沒禮貌了,我一直忽略了她的感受,沒想到她把願望定成了這個。沒了眼睛,不太適應吧?”
“砰”,一面牆破了,碎片組合起來,形成了鈎針形狀的物體;黑洞裂縫裡吐出一個小罐,罐裡裝著雞蛋清一樣的液體,液體中懸浮兩枚球狀物,定睛一看——
竟是兩枚完好無缺的眼球!
眼球底部還連有神經,密密麻麻的血絲遍佈後方,色澤鮮亮,有種令人恐懼的生氣;那眼球瞳孔一黑一綠,黑有夜空般漆黑,同黑洞的顏色基本一致,綠有墨色般幽綠,就像深潭表面平靜無風的水。
導線開始發熱發燙,鈎針上前,以不可抵抗的力量拆下了黎沃的繃帶,空洞的雙眼暴露在空氣中,表面還有新生的、粉紅色的皮肉。一枚針劑從外界傳輸到內界,毫不留情地紮向黎沃的脖頸!
——麻藥!
這麻藥效率高強,很快黎沃就感知不到自己的身體,他的腦中變得混沌,睡意襲來,甚至有那麼幾秒,他忘了自己身處何處。
“首先是眼睛,”田青賢淡淡地說,“真是的,很小的時候就告訴你要愛護自己的眼睛了,天天在烏漆嘛黑的被窩裡看星空圖,那樣的輻射對眼睛很不好。”
黎沃看不見,他好像又能看見——原來大腦已經根據面板的觸感,為他描繪了一副真實的畫面。
鈎針貼眼是如此冰涼,有什麼刺鼻的藥劑倒滿了眼眶,內部早已死亡的神經重新被啟用,一股劇痛讓他痛得叫出聲來——不,他根本沒有叫出聲,因為嘴部的肌肉也被一同麻醉了,他只能在喉嚨底發出“嗚嗚”的聲音。
“眼睛是人身上最重要的部位之一啊,黎沃,”田青賢盯著螢幕,點選了一下滑鼠,笑了笑說,“有沒有好好吃蔬菜水果?沒吃就拉不出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