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福靜靜看向黎沃,給出了沉默的肯定句。
黎沃習慣性地去搓胸口前的琥珀吊墜,但他摸了個空,這才記起來那小玩意兒早就支離破碎了。他自在地摁著指甲。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外面的人盯上了,從數十年前禁書中記載的“黎明的沃土”開始,他就早已身陷囹圄。透過指紋就可開啟光劍、開啟白陽之鎖、關閉網路一……他遇見過太多的危機、死路,但每一次,都能“絕處逢生”、“逆轉乾坤”。
黎沃從不相信自己擁有最為崇高的幸運,到不如說,自己一生的運氣都用來遇見喬霖了。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身上存在著太多無法解釋的疑點;所以,讓他接觸第一手真相、步入危機,也情有可原。
目前裡外連通道路已被封住,外面的訊息進不來,裡面的情報出不去;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先把身邊可控的真相收割幹淨——黎沃瞭解人心,他知道芬琦不會再對自己說謊了。
不過……六年前的真相……他真的能全盤接受嗎?
黎沃繼續摁著指甲,他心裡湧起一股複雜又甜蜜的情愫。
自己已經在屍山血海中游蕩了六年,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喬霖還在,他們還可依賴、信任彼此,還有什麼不敢接受的呢?
就像寒冷的冬夜裡,有人在大雪中為你撐起了一把傘,哪怕自己手凍僵了,也有人告訴你:
“沒關系,我還在你身邊,我還可以幫你撐著傘。”
有什麼是不能面對的呢?
黎沃找到吸管,用牙齒咬住碾磨幾下,狠狠吸了一大口。冰檸檬水的冷直竄胃部,刺激得他哆嗦了一下。
他突然對薩福說:
“為什麼是喬霖?”
薩福停頓了一下,他原以為黎沃第一個問出來的是:“為什麼是我和喬霖”,或者是“為什麼是我”;但沒想到是“為什麼是喬霖”。
黎沃說:“實驗室的事兒,跟他有關嗎?所克隆生物體,沒有白陽人吧。喬霖在這件事中,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他除錯、創造、克隆、研究,唯一影響變動的釋放行為也被白陽軍官截斷,那些被意外釋放出來的怪物,跟他沒關。他沒必要跟我過去。”
薩福說:“我知道你的意思,黎沃。那你站在喬霖的角度上考慮了嗎?我早就教過你要將心比心,你一個人過去,喬霖什麼想法?先不提他擔不擔心你,其次你認為他對六年前的實驗室真相,難道是個無所謂的態度嗎?如果你是喬霖,你怎麼想。”
辦公室裡燈光橙黃,紅茶的霧氣依舊不減,藍莓果醬開了蓋,安靜地坐在桌上,麵包被烘烤得過了頭,顯得有些焦黑。黎沃聽見落地鐘在滴滴答答地走,那聲音彷彿跟自己的心跳重合了。
他輕輕撫上自己空空如也的雙眼。他無法離開喬霖獨自一人去執行高危任務,喬霖也無法容忍自己獨自一人去執行高危任務。但更為重要的是,喬霖也應該知道實驗室的真相——
他們是平等的、坦誠的、自由的。
而且,他知道喬霖撐傘的手也凍僵了。
…………
白陽城內,喬霖正擦拭著一把灰鋼劍,劍刃散發著瑩瑩白光,只要改變握力和砍刺姿勢,就能使白光粒子發生變化,形成刃口、長短、身形不一的劍。
沒有記憶腦的控制,他還是無法使長劍隨機變幻成想要的武器,但經過一個月的鑽研,也算對其進行了初步改造,能稱手不少了。
他想起晚飯後黎沃對自己說的話,明天將要前往交界處c區——白陽研究員馮勒的住處,在那裡就能找到實驗室的真相。
喬霖將擦拭布折疊好,規整地放進抽屜裡,他捧起那把灰鋼劍,月光安靜地傾瀉在劍身上,冷峻的鋒芒折射與他的側臉,為這副不茍言笑的面孔平添了幾分嚴肅、冷酷。
他不是沒看過芬琦與父親的交談影片,根據大腦和心跳電波圖,測謊儀沒有將少女所說識別為“謊言”;先不提這是不是陰謀作祟,首先,一個埋葬了六年的真相,被世界知曉後,會對其造成多大影響呢?不……不說被世界知道了,黎沃知道的那一瞬間,他會做出什麼反應呢?
他……能接受一切嗎?之後他又會怎麼做?如果六年前讓黎沃家庭破碎的罪魁禍首,是一支隱匿嗜血的白陽高層,是喬氏先祖沿襲下來不可告人的習俗……黎沃他,又會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