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因為無辜失去雙眼,而自此消沉下去……
她感到一陣羞愧,明明那人是如此拼了命的想救自己,明明那人在如此努力地活著,自己就要去毀了他的一切。
——我真是,與罪孽是命不可分的。
大樓擋住了移動的陽光,這時候只能看見人工所造的雲朵了,寂靜的病房裡又落回無光的清冷中。
芬琦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好人。
成為“使者”前,她在做著名為“行為藝術”的工作,藉此獲得點選量與熱度。那時她還是十二三歲的孩子,是受上層管控的物件,每一份工作都是上層安排。
有一天,上層安排她開展一項“不動實驗”。這個實驗顧名思義,就是芬琦會在原地靜立不動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中,人們可以對她做任何事情。
剛開始,大部分只是圍觀,沒有人上前;到了後面,有一兩個走出來,的開始拍拍她的頭、拽拽她的手,芬琦沒有反應,人們開始大膽起來;他們擁抱她,扭著她的胳膊和腿,讓她擺出一個個滑稽的姿勢,也有人在她的臉上塗鴉寫字。點選量持續升高。
越來越多人參與到這個“不動實驗”中。他們脫掉她的衣服,對她的隱私部位動手動腳;他們拿起鋒利的刀片,在她的面板上刮出一條又一條血痕;他們甚至拿起了,往她的腳邊和頭上的蘋果射擊。圍觀的現場群眾越來越多,點選量幾乎到了榜單的第一,後臺收到的金額達到了可觀的地步。
實驗還未結束,還剩十五分鐘,芬琦流下眼淚,卻沒有一個人為她擦去眼淚——明明他們可以對她做任何事的,為什麼不願意善意對她呢?他們用煙頭燙她,與狼狽不堪的合影後發上網路;他們舉起“記憶腦”,直播著她的醜態與人們的醜態。
全部人都在看著!全部人都在看著!全部人都在看著!
芬琦的心痛苦又憤恨,她感到那些眼睛像探照燈般,幾乎要將她炙烤致死!她厭惡眼睛,又害怕眼睛。
然而,當距離實驗還有五分鐘結束時,有人沖進人圈裡,終止了這場鬧劇。
那個人她不認識,但她認識那人身上的制服,專屬娛樂主城高管人員。芬琦被她抱起來,看見她的眼裡有著陽光的倒映,她第一次察覺到原來人體的身體是擁有溫度的。
她被這名叫“田青賢”的女人挖走,收入娛樂主城管制,田青賢給了她“作為人的溫暖”,她短暫地遺忘了在“行為藝術”裡工作的痛苦,將田青賢當作自己的母親。
一個寒冷的冬季,田青賢告訴自己,為了讓她能在自己手下正式工作,她必須成為“使者”。成為“使者”的先決條件有兩個,一個是完成半年的實習,一個是擁有“痛苦線”——即最痛苦的回憶。
她很清楚自己擁有後者,彷彿也猜到當時田青賢出手相助的原因,但她不願細想內裡的陰謀,她更願意天真地相信田青賢是個好人。
另外,田青賢將規矩跟她講得很清楚,在簽訂“痛苦線交易”時,她的生命也被掌握在娛樂主城中,一旦被強行突破,通往巴底律世界的通道就會全面暢通,自己就會失去價值、被這裡拋棄;作為“退休福利”,外界答應無償幫她實現一個願望——就在“痛苦線突破”之時。
她並不在意那麼多,但如果真的有一個能實現的願望,她希望田青賢過上自由幸福的生活。她愛著這名眼裡倒映這陽光的女人,田青賢真的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
芬琦決定要成為“使者”。
然而,在這來往巴底律世界同娛樂場的半年實習中,她發現田青賢在巴底律世界中有一名親身兒子,名字叫“黎沃”,她命令自己所做之事都在暗中保護著黎沃,她不惜欺瞞上層、冒著被砍頭的風險也這麼做。步入十六歲的芬琦敏感地察覺到,田青賢的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或者說,其實她的眼裡根本沒有自己。
“不動實驗”中,魔鬼般的人們眼裡只有荒誕的有趣、淩虐的快感,收割流量的高層眼裡只有源源不斷的金錢和利益,那……撥開人群、緊緊擁抱自己的田青賢眼裡呢?她的眼裡,到底有什麼?她看到了是一個需要幫助的人,還是……一個擁有痛苦回憶、值得利用的“工具”?這個女人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為了那個在巴底律世界中的兒子!
芬琦對田青賢的情感發生了變化,那不再是敬之如母的愛了,其中還摻雜著罪惡的恨意。恨意一天天地彙集,成為了滔天的浪,終於,在完成實習的那一天,芬琦與娛樂主城簽訂了“痛苦線交易”,成為了在田青賢手下工作的使者。
然而,田青賢卻並不知道,芬琦許下的願望就是在被“突破痛苦線”之時,挖去黎沃的雙眼!
以眼還眼。
——我與罪孽是密不可分的啊。
躺在病床上,芬琦望著空寂的天空,如此想到。
陽光再次移動,大樓的某個人家為了通風,把窗戶開了,這時,開啟的窗戶反射出被遮擋的陽光,那淺淺的陽光跳進醫院的地上,又倒映在芬琦的眼裡。
以眼還眼。
臉紅心跳的一章…… 為了過審改得跟改論文一樣……啥都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