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想出去,”黎沃掐著聲音說,“我不想待在這裡,跟著指示……不說什麼我就能出去了嗎?”
那邊安靜了半晌,隨後那女人嘆了口氣,低聲嘀咕了幾句,說:
“……為什麼會想出去呢?這裡多好,不愁吃不愁穿,又不需要費腦思考將來要做什麼,或許……還有很多你難以言喻的快樂,這些東西,你在邊緣城,不,你在白陽城也不能輕松拿到。”
“但,但是……”
“你湊過來。”女人後退了一步,孔中露出的紅眼睛終於消失了,鬼魅般的光線從對面牢房中射進來,恬靜得可怖。
黎沃嚥了口口水,抽出靴後小刀,稍微判斷局勢後,便緩步上前,在距離小孔還有二十厘米的地方駐足,隨時準備防禦對面的突襲。
只聽女人輕聲說:“1023,你是個有想法的孩子,要是不相信,你可以親眼看看我身邊的姐妹們——有誰想出去的?有誰想放棄手下的一切的?有誰在大聲講話嗎?”
黎沃眯起眼睛,透過小孔看見那一排排癱坐著的她們,她們都同往此處望去,無神之中,又能瞥見一絲荒謬的陶醉之情。
女人接著說:“你看見那個黃頭發的姑娘了嗎?她被丈夫家暴數年,常年活在屈辱的棍棒之下;而當我們帶她來到此處後,她便重獲了新生,透過奉獻自己,換取等同的地位尊重。56號,你想出去嗎?”
被喚為“56”的黃頭發女人搖了搖頭,她正撫摸著手臂上的大片傷疤,嘴角含著一絲淺淡的微笑。
女人說:“還有這個……304號,她幹活賣力,拿到的獎賞也多,但她並不在乎,她在乎的東西……呵呵,1023號,你年紀不是很大,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也不遲。不過不管怎麼說,304號,你是無比喜歡這份工作的吧?”
黎沃轉過一點,看見一個上身赤|裸、下身只用幾塊布料遮掩的女人——那女人點頭,露齒一笑,黎沃被本能地嚇到,後退了幾步,但他很快凝下神來,思考著如何回話。
那紅眼睛的女人又滔滔不絕地點了其他幾個序號,有從記事起就成長於此的少女、有被白陽城拋棄的出格女性、有逃離家族禁錮的婦人、有主動加入其中而放棄白陽城贍養計劃的老年女性……
這裡有多少種女性,就有多少種人生——但無數條人生交叉錯亂,最終還是重疊在了這一城堡內的陰暗角落,她們找到了背德人生的價值意義,卻又深陷某種縱|欲混亂的快感中。她們沉默著,陶醉地笑著,與各種各樣不同身份階級的“顧客”上|床,縱向構成喬多全的情|色|鏈條,沒有一個發聲,沒有一個走出去,沒有一個想要“外面的人生價值”。
她們在地獄中,卻又遺忘身處地獄。就像毒酒忘記為誰而斟,業火忘記為誰而燒。
黎沃無法批判和評論這種人生取向,但他內心只有一個強烈的渴望,他希望帶她們出去。然而當他再一次問出你們想不想出去這句話,那邊的女性依舊用呆呆的視線回答他。紅眼睛的女人替她們開了口,聲稱這些人早已找到自己的歸屬和方向,沒必要,再出去了。
——真的,沒必要再出去了嗎?真的不需要幹擾他人對於自己人生道路的選擇嗎?
可是,她們一直在沉默當中啊!
只聽一聲尖叫,尖銳地刺破了黎沃的沉思,如一把薄卻利的小刀,切割著理智的線條。
那是谷愛埋的聲音!
他貼緊牆壁,指尖嵌入牆縫中,透過小孔渴望地尋找著她的身影,卻不料視野受限,他只能聽見女孩一聲一聲的叫喊,無法找到她的所在。
女人在那頭提高嗓音說:“噢——是聒噪的小鳥,的確有時候,會有這般令人頭疼的小鬼出現,把她嘴給我封好了。”
“等——”
黎沃話音未落,就聽谷愛埋慘叫了一聲,刺耳的哭叫立馬沉寂下去,仔細去聽,只能模糊聽見斷斷續續的敲擊聲了。
“你把她怎麼了。”黎沃冷聲問,他恨不得扒開這個小孔,轟塌這面牆。
“噓……這裡不歡迎大聲說話的人,”女人好像笑了下,聲線拖得愈發懶散,“這種不聽話的小鳥,扒了舌頭就不會叫了。”
“什麼?”牆上的一小塊土石掉下,黎沃沒注意到他的指縫已經流血了。
“哈哈哈哈,1023號,嚇到你了嗎?別擔心,這家夥是白陽帶進來的,我們不會把她怎麼樣。只不過她還是太吵了,需要安靜一會兒。不像你,你就很乖。”
“讓別人安靜,一定要用暴力手段嗎?”
“現在這個世界,做什麼不需要暴力?從記憶腦擁有對他人的控制能力起,做任何事情都離不開暴力了。1023號,我還以為你很聰明。”
“以偏概全。”黎沃一下沒掐住嗓音,聲線換回砂礫般的沙啞低沉,對面的女人啞火了半秒鐘,隨後一批批的女性開始竊竊私語,窸窸窣窣的聲音宛若甲蟲穿梭破碎的枯葉堆。
小孔那方光線大亮,好像所有的燈光都開啟了,谷愛埋有氣無力的敲擊聲停了些許,突然又變得急促起來!年少的女孩從磨砂窗處探出個頭,人影搖晃,她用盡全力喊道:
“黎沃大哥!我在這裡!黎沃!!”
——我靠!!
這他媽是給爺整自爆了!說不定你不喊我還能再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