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沒問我,怎麼就確信了?”
“我心裡清楚,不可能的。”
黎沃站起來,雙手插在口袋裡,笑道:
“不是這樣的吧,少爺。在這裡,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會不明白嗎?”
——一切都是虛假的。夢境由主人的記憶、情感和觀念構建,這裡的黎沃,是自己製造出來的虛幻人物,我在他面前,是透明的。
喬霖想像平時一樣,豎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冰牆,將所有事物隔絕於自身,但在這個由無處宣洩的情感所造就的夢境之地,面對日思夜想的那個人,他實在做不到完全漠視他——心裡的那扇門就像被風強行吹開,呼啦呼啦地亂響,關也關不上。
黎沃說朝他伸出手,說:“你心裡還是有一點期待的吧。我保護你的那個瞬間。”
“你只是想留我個活口,好在我嘴裡撬出有用的情報。”喬霖嘗試用拙劣的藉口掩飾自己。
但是面前的黎沃搖了搖頭,他扶額,嘆了口氣,無奈道:“喬少爺,沒必要自欺欺人了。你不嘗試你怎麼知道我的想法,幹嘛老把自己縮在盒子裡?有意思嗎。”
“我,”喬霖停頓了一下,冷聲道,“我在四年前,殺了你的鋁腦人隊友。”
由自身夢境、記憶所製造的黎沃笑了一聲,擺擺手,道:“我明白,你那天的記憶腦被控制了吧。”
喬霖一時沒法接上話——這裡的他對自己無所不知,如果……現實中的他也能如此“寬容”就好了……
可只要他還是公爵之子,這般罪孽便無法洗淨,懇求原諒?這是多麼遙不可及啊。
喬霖自嘲地想。
從深淵處吹上來的旋風盤旋著,發出陣陣哀嚎,頭頂冰冷的水化作了天空,靜態流動著,四周都是漆黑,唯有黎沃身上的光讓自己能看清腳下的路。
——既然一切都是虛假的……
“你想做什麼都行,”黎沃朝自己燦爛地笑,“我不會離開的。”
喬霖邁出一步,又退回來,過了半晌,再次邁出腳步,接下裡是第二步、第三步……他和黎沃之間的距離縮短了。黎沃身上的熱量撲來,讓自己不再感覺寒冷。
黎沃垂下雙眸,風把他的劉海吹起來。喬霖嚥了口口水,脫下了自己的手套,一個沒抓穩,剛拂過黎沃額頭的風就竄過來,將手套卷至空中,它們輕靈地翩飛著,宛若兩只自由的白鴿。
——做什麼都可以嗎?黎沃……你到底對我是怎麼想的。這份心意……你會厭惡嗎?
“做什麼都可以的。畢竟都是假的嘛。”黎沃輕聲說。
喬霖越走越近,他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黎沃的左手。
他不知自己已經思念到何種程度,竟然將黎沃手上的每一條紋路都複製得清清楚楚,連同那些槍繭的位置、粗糙程度,以及左手食指上那枚戒指的佩戴位置,都是準確無比。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五指輕輕地與黎沃的五指插在一起——十指相扣,血液急速流動著,幾乎要躍出指尖,在空中交彙交融。
“就這樣嗎?這樣就足夠確認了嗎?”黎沃說,他不懷好意地笑笑,“你在書上看的,可以做的,不止這些吧?”
“閉嘴,”喬霖輕聲說,他感受著黎沃手掌心的溫度,沒有再做出下一步動作,“屁話太多了。”
——僅是牽著手,哪怕在虛假的夢境裡,對我來說,也彌足珍貴了。
如果這是真的,那該有多好。
然而下一秒,黎沃的手上有了動作,他一下一下地蹭著喬霖的指縫,進進出出,平添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喬霖耳根一紅,想抽出手,黎沃卻抓住了自己,撫摸著自己的五指。
喬霖的呼吸急促起來,內心的慾望被無限的放大,他理性地知道,是自己的潛意識構造了黎沃這般行為,他必須阻止這種“出格”的行為;然而感性告訴自己,沉溺於溫暖的他,一點兒也不想離開……或許,他還渴望更多。
黎沃與自己對視的瞬間,他感覺理智分崩離析。
那一句“確認了嗎”,實際也在詢問自己是否確認對黎沃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情——喬霖知道,自己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突然,四周狂風驟起,頭頂的冷水陰沉地往下壓,腳下的石塊一點一點崩塌,黑暗逐漸吞沒了光明。他握緊了黎沃的手,與對方十指交錯,他感覺那股熱流彙集到胸腔,幾乎要把殘存的冷淡攪個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