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你到底在幹什麼?”
白婉的後腰冷不丁被磕了下,疼得她皺眉。
他的盛怒,白婉不止領教過一次,既然入了他的手,她亦沒什麼好偽裝,便淡笑了笑:“你已經看到了,陸松節,我想離開盛京。”
“離開?為什麼不告訴我,還喬作閹童?”
“你不知道嗎?”白婉掀起睫羽,試圖從他眼底看出對她的一絲憐憫,可惜她沒有。她只得道,“因為我就是怕你像現在這樣待我。”
她說得輕飄飄的,叫陸松節煩亂,她不知為了堵住他,他今日有多不體面。他暫且不去想這件事帶給他的後果,斥道:“婉兒,我不是說過,你父親那邊我已經妥當安置,你乖乖留在盛京,留在我身邊,為我生個孩子……”
“夠了。陸松節,你這算什麼?莫說我現在沒有孩子,便是被你強迫懷了,你叫我在哪兒生?以什麼身份生?”白婉無法想象,她在那個小宅沒名沒份誕下嬰兒的情景。
陸松節眸光輕顫,卻似聽到了句讓他感到有所救贖的話:“所以,你亦想懷的對嗎?你只是不喜歡在那個地方。好了,婉兒,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在那兒待很久的,孩子也不會沒有名分,他的父親,可是大靖朝首屈一指的閣臣。”
“相信?”白婉驀地笑了下。
他不知道他這人最不值得信任,且口吻越誠懇,越不足信。白婉的手不禁輕攥住他的衣襟,湊近他,一字一句道:“陸松節,你又忘了,我並不喜歡你。直到現在,依然如此。”
她說的謊不多,卻更能傷陸松節,好似根錐子,把陸松節這些日子好不容易黏合的菱花鏡再次紮成碎片。陸松節眸光微抖,人亦怔住。
緩了會,他揩了揩眼角,卻是慘淡地笑出聲。“呵,直到現在也不喜歡……那麼婉兒,”陸松節又逼近她,森然質問,“你喜歡的還是那個遠在北邊吃風沙的蕭於鵠?你信不信,我現在立刻派人殺了他。”
“陸松節!你不要發瘋!”白婉惱道。
“我是快瘋了!”陸松節亦惱,胸口劇烈起伏,眼前光影炫目,腦子都不太清醒,“婉兒,你是我的妻,只要我陸氏還認你,你就哪也不能去。即便死,你也哪也不能去!”
他說著,五指攏住白婉的手,她越掙紮,他攏得越緊,直到她被他牢牢攥在掌心。
白婉不禁慌了神,懊悔如此激他。她大睜眼,看著那張比她更哀傷的臉,還不及說話,便被陸松節扣住腦袋。
“我會殺了蕭於鵠……”陸松節喃喃,又替她撩了撩額前的碎發,道,“婉兒,若你忘不了他,我可以替你忘記。”
他用這般平靜的口吻說這句話,比從前氣急敗壞說的時候更篤定。白婉只覺心頭一梗,不禁狠命推搡他,卻被他圈得更緊。
白婉發抖道:“陸松節,你殺了他,是希望我也愧疚而死嗎?”
“婉兒,我也是不得已的。”陸松節傷道,“婉兒,你別和我說死這樣的字眼,我不威脅你,好了,我不威脅你。”他安撫她,又誠摯地懇求起來,聲音漸啞,“婉兒,我十八歲就認得你,難道在你心裡,少年夫妻的情誼,也比不上一個闊別已久的故人?我才是你的丈夫……婉兒,是我離不得你。”
他總說,只要她懷了他的孩子,就離不得他。可現在,他終於發現,那個總在攥緊她的人,根本離不開對方的人,是他。
他這樣低聲下氣,揉捏白婉的心腸,攪得她煩亂。
可他從來如此,一邊傷害她,一邊又說愛她,叫她該怎麼辦?
子夜,陸松節親自把白婉送回了小宅,許是怕她又跑,不顧她的反對,借調了幾個京營護衛守著宅門。他為阻攔她捅的簍子還沒解決,不得不星夜折返衙署。
徐太安亦得知了訊息,顧不得睡覺,拉著他到議事的正廳外,足足數落了半個時辰。
興許普天下除了皇親國戚,龍袍天子,也只有徐太安能這般罵他。
乃至翌日早朝後,徐太安也不解恨,出了太和殿,仍舊罵他:“陸松節,陸元輔,你這做的叫什麼事?如果不是我連夜替你去大理寺打點,給你圓謊,你今天不知該被多少人口誅筆伐。你從前的鎮定沉穩去哪了?”
“革新之事,容你行事如此乖戾嗎?”
陸松節連日歇息不足,只覺頭腦虛乏,斂眸不語。
他的臉色蒼白得厲害,白婉的話已足夠傷他,徐太安這些話,不過是把白婉插進他心髒的刀子,紮得更深些。
疼多一點,疼少一點,終歸是疼的。疼久了,他甚至不記得有把刀在裡面。
快到紫宸殿,陸松節不禁停下,慘然哂道:“看來,是蕭姑娘近來對你笑模樣,你高興了,有功夫管我?”
“欸,別拿這個岔開我。”徐太安忽然被他嗆著。
默了會,徐太安又由衷感激,“是不是你在蕭姑娘面前替我說好話了?你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