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白婉近來溫順,他便覺得自己背後尚有個柔弱的肩膀可以倚靠。
即便是強扭來的倚靠,時日久了,等她有了他們的孩子,強扭的瓜也甜。
途徑意和琴坊,陸松節忽然看到丫鬟芸佩的身影。她似乎剛從藥鋪的方向回來,手裡提溜著兩包藥。
陸松節眉頭輕皺,讓車夫停下。
他已親自給白婉請了調理,芸佩為何私下買藥?她自己病了?還是白婉有事瞞他?說起來,白婉已調理了段時間,小腹卻毫無動靜。陸松節想了會,眸色漸陰。
傍晚,白婉得知蕭於鵠被急詔調往北部抵禦作亂的韃子,莫名心慌。她是忘了,就算陸松節不殺他,也有別的方式磋磨他。
她不能天真地認為,蕭於鵠一個擅長海戰的武官,突然被調到北邊,和陸松節一點關系都沒有。
如果她的委曲求全,換不來他對蕭於鵠的寬恕,退讓便沒有意義。
白婉懷著心事回到小宅,卻見陸松節就坐在院子裡等她。他不複先前溫和,眉宇間乖戾陰鷙。
深色樹影下,懸著盞錦鯉燈籠,燈火幽幽,映照出他霞色交領長衫上流光的暗紋,那骨節分明的手立,攥著包藥材。
芸佩縮在門檻後,目光閃躲。她為自己受不住陸松節的威壓而氣惱,為自己這些日子無法幫白婉自責。
陸松節倒疲於罰她,只是想等白婉回來,討個說法。
白婉停下步子,陸松節便掀睫視她,“婉兒,你揹著我買藥?”
他的口吻聽不出憤怒,但白婉想,他不至於為此喜悅。他的心亦被她傷得顯出裂痕,有時候很生氣,卻已不知道如何發洩。
白婉定了定神,終於道:“是,陸松節,我不想懷。”
“不想?可你吃這些傷身體的東西有什麼意思呢?”陸松節深吸了口氣,壓抑著自己的不悅,起身走近她,像是教導自家不聽話的小孩,“你身子已經有虧損了,再這樣和我鬧下去,傷的是你自己。”
白婉卻輕哂,別過臉不看他,“陸松節,這句話該由你說嗎?倘若你不逼我,我也不必吃藥。”她說著,又覺得悲涼,“當初我盼著孩子的時候,你如何待我的?我這般虧損,到底是因為誰?”
“都是過去的事了!”陸松節驟然高聲道,他氣得額前青筋爆了,攥緊她胳膊的力道不覺加大。看到白婉那雙清冷的眸,本想發作的情緒不得已又壓下去,有些可憐懇求道,“婉兒,婉兒,我們向前看,你現在沒有孩子,不明白自己的心,等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你是離不得我的。”
白婉心中酸澀,不禁抬頭看著月色,眼底一片冰涼。
即便他說得誠懇,她卻知,憑孩子維系他們的感情太難了。
他定只是不甘,因為不甘而圈禁她,遲早也會因為別的什麼緣故放棄她。她不能奢望,有一天他再面臨需要權衡利弊的選擇,會不會又放棄她,或者連她和孩子一起放棄。
她自己尚且可以忍耐,卻絕無法忍受孩子被他放棄。
白婉不禁開啟他,抓起藥包砸向他的臉,斥道:“陸松節,這句話,我只對你說最後一遍。我不喜歡你,從來都不喜歡!當初為白家求你予我一個孩子,你不願給我,現在,是我不想要了。即便你跪下求我,我也不生!”
藥砸得陸松節臉上顯出一道紅印子,半邊眼眶都顫了下。
他攥緊拳頭,身上的舊傷好似在這時又要崩裂,苦膽的膽汁都要翻湧出來。他已經無法再接受這樣的苦了,寧可自欺欺人,也受不了了。
他嚥了咽那苦澀的味道,聲音不覺喑啞:“婉兒,我姑且認為你在和我胡鬧。這孩子,你總歸要生的。早一天,晚一天,總歸要生。我現在不逼你,往後別再亂吃傷身的藥了。”
說著,他轉身要回屋。
白婉默了會,想到什麼,叫住他:“蕭郎被調到北邊禦敵,是你的手筆嗎?”
到這個時候,她還在想蕭於鵠。陸松節才壓下去的惱意又躥出來,回眸,近乎切齒道:“是又如何?你揹著我吃藥,還奢望我饒他一命?”
白婉被他的強勢所激,禁不住道:“陸松節,他若死了,我恨你一輩子。”
陸松節不知蕭於鵠如何,但他卻快被白婉這句話慪死了。他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拳頭砸在樹下的石桌上。如果白婉不這樣說,他當真想讓蕭於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