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變了?”
“說不好……”蕭素馨抿了抿唇,神色黯然,“但比起哥哥在的時候,你話少了很多,人也瘦了。”
突然聽到她提及故人,白婉心咚咚直跳。怕蕭素馨擔心,她又刻意笑道:“大抵是將要為人母,不愛鬧騰罷了。”
“姐姐又有了?”蕭素馨驚訝,她的眼神讓白婉心虛,白婉忙轉過臉,支吾道,“應……應該快了吧。”
白婉怕她追問,便撩起車簾,外面的風裹挾雨絲鋪面而來,默了會,她又禁不住想,倘若是他,自己應該會很幸福吧?
那個人的名字埋在她心底,埋了近五年,若非見到蕭素馨,她以為自己真的已經徹底忘了。但上次歸寧回家,看到匣子裡他替自己手抄的琴譜《小重山》,有關他的記憶,仍是排山倒海般湧過來。
蕭氏與白氏都曾是盛京望族,白婉與蕭素馨的兄長蕭於鵠亦是青梅竹馬,她尤其懷念,那些與他撫琴舞劍的時光。可惜後來因為敬宗打擊權臣,蕭氏一族隨原來的五軍大都督霍霄一道被抄了家,蕭於鵠也被迫隨父兄流放到福建。臨走時,他送了她那本琴譜,讓她不必再等。
再然後,他給蕭素馨寄的家信也斷了。蕭素馨差人打聽,才知他在流放至江淮兩地時遭遇匪襲,屍骨全無。
白婉整日魂不守舍,淚落成雨,父親見不得她如此,才自作主張替她尋覓了門親事,說對方是新科進士,長相萬裡挑一,人品無可指摘,她必然會滿意。白婉礙於父命,才約那陸松節在茶樓相見。
她以為這只是再尋常不過的見面,但陸松節出現的時候,她莫名恍惚。
也不是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陸松節站在那兒,看到那滴淚痣,她總能想起他。白婉甚至糊塗地想過,陸松節是上天安排,來替代蕭於鵠照顧她下半生的。
白婉現在還為自己的幼稚感到可笑,成親五年,她早已看清楚,陸松節並不是盤和蕭於鵠相似的點心,他只是外表可口,餡兒卻又酸又苦。這替身過於拙劣,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但她是深愛過陸松節的,便是如今,也惦著夫妻情分,想和他就這麼過下去。將來若有子嗣,她可以相夫教子,再忍忍,一輩子便過去了。
馬車行至教坊司,蕭素馨忍不住握住白婉的手,不捨道:“哥哥的祭日快到了,姐姐,我們倒時再見吧?”
“嗯。”白婉點點頭,溫柔地應了聲。
嚴氏酒樓雅間,徐太安等了一刻鐘,才等到姍姍來遲的陸松節。
徐太安忍不住埋怨:“松節,我都淋成落湯雞了,你怎麼才來?是不是後悔方才沒出手幫弟妹,又找她道歉去了?”
陸松節不置可否,想到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微微皺眉,把身幹淨衣裳丟給徐太安,“到對面裁縫鋪給你找的,先換上。”
陸松節沒想到,白婉私下還幫張么妹定製冬衣。想來是他規訓有方,她才收斂了性子。
徐太安邊穿衣服邊笑道:“算你識趣,可惜了,你沒過去,沒見弟妹和那教坊司舞女,一個清冽一個冷豔,真真是極美。”
陸松節覷了他一眼,驀地彎了唇角:“清冽那個,我日日都見得。”
“還自豪起來了。怎麼剛才不英雄救美,好教她開心?”徐太安換上衣裳,落座喝了杯熱水,舒服地眯眼,“別人我不知道,但你陸松節我清楚得很,嘴裡說喜歡,心底不知多討厭。但嘴裡說討厭的,外人可就不知真假了。”
“你今日找我,就是為說這些?沒別的事,我告辭了。”陸松節哂道。
在徐太安面前,他能短暫卸下彬彬有禮的面具。徐太安是吃他這套的,忙攔著道:“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其實我是想替老師找你,上次你把老師氣病了好幾天。我只問你,你到底怎麼想的,別又告訴我,你覺得現在不適宜革新。從你娶弟妹來,你對白氏的態度便不似先前決絕,今年還多番幫扶皇甫黨,難道你想阻止我們扳倒皇甫黨?”
陸松節指尖輕叩桌面,沉默著。他並不著急回答,抿了口茶,才淡道:“誤會太大了,我待老師一片赤誠。當初我年少氣盛揮筆而就的《陳時弊疏》,應是被老師按下,沒送到皇上面前。不然現在的我,早就成了抔黃土。朝廷腐朽至此,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況且老師年事已高,再過些年就可以告老還鄉,何必非要革新?”
徐太安答非所問:“我只想知道,你這些年幫扶白氏,當真和弟妹無關?”
陸松節沉了臉色。
見他一再回避,徐太安不免皺眉。徐太安不曾和白婉打過交道,但今日一瞥,也覺驚為天人。陸松節若真的因為白婉動惻隱之心,於革新大業,便是極大阻礙了。
徐太安不得不告誡他:“倘若你因為喜歡弟妹,想和老師對著幹,那我徐太安和你再沒什麼好說的。倘若你不喜歡,最好快刀斬亂麻。娶妻娶妻,既做了夫妻,怎能不坦誠相待?免得你日後陷進去,她卻跑了,你追悔莫及。”
“後悔?”陸松節終於找到可以接的話題,笑了,“她不會跑。”
他很篤定,白婉對他是一見鐘情。她這樣傾慕他,怎會舍他而去?他想要如何,不必說與她聽,她只需低頭遷就即可。
陸松節不太想繼續革新的話題,但為了緩和徐太安的情緒,還是從懷裡摸出了份名單,推到徐太安面前:“老師怪我總幫皇甫黨,我便拿出些誠意來。我這次巡邊,悄悄挖掘了幾個可以為我們所用的將才。尤其是當年五軍大都督麾下的指揮使蕭於鵠,未來不可限量。”
作者有話說:
陸松節:表演一個,我挖掘我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