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佩取過衣裳,便如臨大敵,裡三層外三層細細檢查,白婉笑道:“冬嬸的活計你不放心?哪裡要這麼仔細看呢?”
“若是我穿,破了個洞也不礙事。偏是給那村婦,我自然得一萬個小心,別叫少奶奶又給她抓著把柄。”
白婉搖搖頭:“小題大做,她近來安分得很,興許是我們把她想差了。”
“也就您缺心眼,她這是沒逮著機會。”芸佩厭道,“我看您不如也學她,跟姑爺說兩句壞話,叫她生了孩子從哪來回哪去,別叫咱們幫著養閑人。”
“回去?”白婉失神,她倒是沒想過,但陸松節捨得叫人回去嗎?
她們才將衣裳裝上馬車,對街嚴氏酒樓前忽地走出一道倩影。她輕薄的上襖盤扣被人松開,鬢發釵環松動,提著月白紗裙下擺,氣息稍促,像是剛逃命出來。
才跑進雨中沒幾步,就被人從背後拽住,拉扯間衣襟被撕開,露出大片妃色繡花抱腹,嵌珠的翹頭履也被那人踩著後跟,一雙玉足陷進積水中,叫過路人都瞧見了。
女子回眸,絕俗的容顏滿含慍色,厲聲道:“我今兒來是獻藝的,不是叫你魏緹騎取笑的。快松開我!”
調.戲她的男子身著紅色錦衣,腰懸配刀,眉峰淩厲,恥笑道:“你們蕭家早就敗了,你還跟我這裝什麼清高?賣藝不賣身,教坊司的規矩嗎?爺今兒非要辦你,有本事叫你們的韶舞來找我對峙,看看她是護著你,還是向著我!”
他大放厥詞不算,還當街撕扯那女子本就不再蔽體的衣裳。可週圍人卻只隔得遠遠的,任憑那女子如何求救,都不敢施以援手。
因著他們這群身著錦衣的侍衛,被譽為天子耳目,與東廠太監一道,是大靖朝極為特殊的存在。
曾經有人關起門來請兩朋友喝酒,酒酣耳熱,談及錦衣衛時禁不住破口大罵,沒想到半刻鐘後,就有人闖門而入,將他送進詔獄。他的兩個朋友雖什麼都沒說,但也被抓去,被迫旁觀他被受刑剝皮的過程,回來時全嚇傻了。
何況這魏緹騎乃都指揮使下轄紅人,誰敢招惹?
芸佩見白婉定住,忙扯了扯她衣袖:“少奶奶,該走了。”
白婉卻似沒有聽見,突然,她甩開芸佩,不顧雨勢沖向對街。
“住手!”白婉不知哪來的力氣,將那魏緹騎推開,自己護在女子跟前,聲色俱厲,“光天化日下強搶民女,你們就是這樣替聖人履職的嗎?”
雨水刷過她的睫羽,順著她清白豔麗的面孔流下,又勾勒出了窈窕玲瓏的身軀。連魏緹騎都沒想到,敢出面喝止的,竟然是個看起來如此纖弱的女子。
魏緹騎才拔出的刀又收了回去,倒有些欣賞起白婉的英雄氣概。
“民女?”他囂張道,“你哪隻眼看到她身上寫著民女二字?你應該很清楚,她什麼身份,是爺一句話的事。”
白婉抿了下唇,沒有被他震懾,只凜凜道:“我乃兵部尚書陸松節之妻,無論如何,你今日若想帶走她,便先越過我的屍體。”
魏緹騎驀地沒了聲音。雨勢漸大,砸在地上發出啪嗒的聲響,讓眼前的沉默變得格外漫長。
別說他驚奇,便是正在趕往酒樓,但因為看戲停在轉角處的陸松節,也皺了眉頭。
在他的印象中,白婉從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沖動如斯的人。更不會不顧他的體面,挑事後公然報他的名字擋災。
旁邊的徐太安亦特別新鮮,碰了碰陸松節胳膊,戲謔道:“沒想到弟妹是個俠女,倒令我刮目相看了。”
“俠女?”陸松節又忍不住看向雨幕。
白婉仍張開臂彎護著那女子,明明她比那女子更孱弱,眼神卻是他從沒見過的堅毅。他不免別過視線,哂道,“不過平日倨傲慣了,以為誰都順著她,愚蠢莽撞罷了。”
“怎麼,你不打算幫忙?”徐太安意外。
陸松節抱臂,一副作壁上觀的樣子:“她替我樹敵,我還沒找她問罪,你認為呢?”
“老師還說你被她迷了眼,原來是錯怪你了!”徐太安連連搖頭,懶怠說他,自己跑了出去。他是嫉惡如仇的性子,雖然不喜歡白氏,但白婉今日之舉,還是入他的眼的。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讓兩個弱女子獨自承擔風雨。
他走之後,陸松節站在那兒,反倒進退不得。可他試圖邁開步子,又實在邁不動。叫徐太安埋汰他兩句,名聲壞不了。但他現在為白婉出面和錦衣衛對峙,便不值得了。
他想,還是叫同福準備厚禮,事後給魏緹騎賠禮道歉,以免得罪錦衣衛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