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你知道我小時候為什麼會來這裡嗎?”
溫羽微怔,咀嚼的動作也停下來,偏頭看向他。
鬱燼的目光望向遙遠的天邊,緩緩道:
“其實我小時候一直是跟著施俞,她是我媽,你知道的。施俞女士喜歡高山流水,喜歡閑雲野鶴,喜歡水木清華,不喜歡受拘束,她帶著我外出攝影的時候途徑這裡,白天她出去拍照,我一個人和保姆留在她開的賓館房間裡。”
“她不喜歡小孩子,當然也就不喜歡我。不過我不知道她是因為不喜歡小孩子所以不喜歡我,還是因為不喜歡我,所以連帶著不喜歡其他小孩子。”
鬱燼苦笑一下,艱難地牽動嘴角扯出一個笑容。
“我不知道那些天她去了哪些地方玩,玩了什麼,有沒有人和她結伴,玩得高不高興,她不會和我回來講,連住都不住在一個房間裡,心更別提離得有多遠了。”
“在她原本計劃要離開的那天,我突發高燒,一直高燒不退,沒有辦法和她一起離開。那時候,她也只是冷著臉,走到我旁邊用手背貼了下我滾燙的額頭,然後皺著眉給保姆留下一大筆錢,讓她帶著我去醫院看病,病好了再坐車回去。給錢的動作敷衍得像在完成任務,給完錢她就頭也不回地,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和包,戴上墨鏡瀟灑離開了。”
鬱燼的神情越來越痛苦,眉心凝著的憂愁揮不開,散不去,
“那個畫面我到今天都記憶猶新,怎麼會忘記呢?在那樣無助痛苦的時候,被最親的人,被母親拋棄,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那種感覺我想忘也忘不掉。”
溫羽右耳邊陳令雯和單志鈞一直在大聲說話,但她卻能集中注意力,一心只聽左耳邊鬱燼啞聲敘述的聲音。
周圍那麼吵,他的聲音卻一字不落地讓她全部聽到。
鬱燼轉頭看著溫羽,“所以,我就被保姆送進了你那時候住的醫院,碰巧還和你一個病房。”
“阿羽,記得嗎?”說到她的時候,鬱燼的眼底少了很多痛苦,多了很多愉悅,“我們的初見。”
溫羽眼睛溫吞地眨了眨,順從內心的回答,說:“記得。”
鬱燼聽她說記得,彎唇笑了笑,“我當時醒過來,還尋思是不是生病糊塗了,怎麼眼前出現個小仙女似的人呢?”
“你就會耍嘴皮子。”
“真的阿羽,我當時真的這麼想的,我小時候不怎麼看動畫片,不過那時候慶幸,幸好看過有小仙女的角色,不然小仙女到了跟前都認不出來,你和仙女一樣,很可愛,很漂亮。”
溫羽聽得臉上表情都不自然了,偏頭過去不看他,不以為意地說:
“不就是看你輸液輸得手都腫了,叫護士來拔針嗎?被你說得像仙女下凡神話故事一樣。”
鬱燼認真地說:“阿羽,對你來說平凡的普通的,對我來說可能就是特別的,記憶深刻的。”
“那三個星期,我真的很高興,是我從有記憶起,最最最高興的三個星期。”鬱燼的聲音帶了點哽咽。
溫羽沒忍住偷偷地瞄向他,此時天光大亮,霧氣漸漸散開,一臂的距離,她清晰可見鬱燼說著說著就已經泛紅的眼睛。
他垂下眼睛看她,長長的尾睫隨著眼睛眨動一扇一扇,他一字一句地說:
“所以,我那時候有多高興,走得時候就有多恨你,恨你騙我那麼久,恨你背叛我,恨你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恨你明明不喜歡我,還要編造那樣一段美夢來欺騙我。”
“要騙我,為什麼不騙得久一點,騙一輩子,一輩子都別讓我知道你的真實想法,一輩子都別讓我聽見。”
“那時的我絕望而憤怒地離開了,發誓再也不要見到你,你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喜歡你,要討厭你一輩子,恨你一輩子。我當時,幼稚卻執著地想著,不過也因為那份執著,我一直沒有忘記你,沒有忘記你給我編織的那場美夢,回到施俞的住處後,我還是會時常夢到你,夢到我們一起玩的時候,夢到你沖到我面前保護我的時候,夢到在那個簡單樸素的窗臺前,你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你叫溫羽,你當時只知道我叫小燼,就算我當時告訴你我的名字,你現在也不一定能聯想到是我。因為我當時不姓鬱,跟施俞姓,”話說得好好的,他突然停頓了一下,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叫施燼,你別笑啊,挺難以啟齒的,所以我當時也不好意思和你說,現在也……不太好意思說,不知道她怎麼起的名字,真是一點不對我上心。”
施燼,濕巾,失敬……
這個難以啟齒,確實可以理解。
溫羽的牙齒在嘴裡咬緊了下唇,不讓自己在這個悲傷的時候不合時宜地笑出來。
“本來他們兩個是輪番照顧,你照顧幾個月,我再照顧幾個月,後來施俞撂挑子不幹了,出國把我徹底扔給我爸養,我才改姓鬱的。家族聯姻,畸形家庭,他們都不太走心,應付了事,對我不是真的關心。”
“我小時候不喜歡朋友,也從來不需要什麼朋友,阿羽你,是我小時候第一個朋友,再後來就是林預遠單志鈞他們兩個,還有上次你在我家樓下看見的那五個人,他們不是壞人,我以前無意中幫了他們,後來就結識了,一直是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