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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狩啟程那日,皇室與滿朝文武幾乎傾城而出,渠帝命禁軍與慄蒼手下四大營各分撥五萬人駐守城中,一來是防止外敵趁城內空虛伺機入侵,二來是相互制衡提防,以免厚此薄彼,形勢生變。
每年的春蒐、夏苗、秋獮、冬狩這四時農務,從開國起便沿襲祖宗製法,從未中斷,即便有時國庫空虛也未曾廢止,沿革到如今,規模已然小了許多,但大體形制基本未變。
方棠坐在馬上,與慄延臻並轡而行,身後是浩浩蕩蕩的儀鑾車駕,文武百官幾乎全在其中,除去一些病弱告假的,足足有上百來人,一望無際,直連天邊。
“原本要是沒有這一次冬狩,我竟還不知道,朝中官員有如此之多。”方棠回看著身後,淡淡道,“許多人我都不怎麼認得。”
慄延臻提了提韁繩,隨口道:“禦史大人不必勞心費力與人交遊,你只管立於朝堂,便是庭階芝蘭,是人人爭搶的明珠,自有人願意為了你一擲千金。”
方棠掂了掂腰間的酒壺,“話說明白些,為何為我一擲千金?”
“秋棠杜梨,既非牡丹傾國,又非芍藥傾城,不與俗物為伍,當然不受俗人所困。”慄延臻故弄玄虛,說得雲裡霧裡,“探花探花,讓人只想一探罷了。”
方棠臉紅了紅,低聲道:“胡說。”
他本以為慄延臻一介武將,大概是不會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葷話,沒想到剛才那顛三倒四說的一通,居然讓他身體微微有些燥熱。
周圍人聽不懂他倆打謎語似的說些什麼,聞修寧騎馬行在慄延臻身後,護送隨行車駕,裡面是慄氏一族的女眷,路途遙遙又不善騎術,因此乘車而行。
嬋松掀開簾子,好奇地問他:“少爺和少將軍說什麼呢,我聽不懂。”
“大概是少公子在學著說情話。”聞修寧臉上表情淡然,彷彿什麼驚濤駭浪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都如靜潭死水一般,“少夫人喜歡少公子說這些。”
嬋松:“??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少爺明明半點反應都沒有。”
聞修寧淡淡道:“少夫人向來穩重自持,難道要手舞足蹈麼?”
嬋松覺得這死木頭臉簡直沒意思極了,切了一聲,鑽回車裡和人聊天去了。
鑾駕行到南郡,由禁軍護送著先行入城,四大營及皇親百官的車馬隨後。慄延臻在城門口下馬步行,順手牽住了方棠的馬韁繩。
方棠放下酒壺,“做什麼?”
慄延臻道:“城中道路並窄難行,商鋪民宅多,從前行軍到此入城時驚著了馬,在城中橫沖直撞,險些傷到人。”
方棠意識到慄延臻也並非全然不拘小節的將軍,這種事情上倒是心細如發,比起平日裡興之所起便動輒對他欺壓蹂躪的那個佞臣之子,他倒是更喜歡這種彼此盡在不言中的相處方式。
……沒有什麼喜不喜歡的,方棠你太沒出息了,怎麼淨往歪處想。
這次冬狩,皇室成員都隨皇帝住在南郡的行宮,這裡北靠群山,寒冬臘月可避西風,行宮內又有溫泉環繞,即便是三九天氣也暄暖如春。隨行百官則住在城中驛館,雖然也有溫泉,卻不比行宮內的渾然天成、環境清幽。
“禦史大人,驛館內本應該是每名官員各居一間,不過若是有人不介意兩人同住,倒是可以自便。”慄延臻將方棠連人帶馬領進驛館前院,拍了拍馬鞍說道,“大人是要自己住嗎?”
方棠看了他一眼,扭過頭去:“我自然是自己住,天生不喜歡湊熱鬧,還是不給旁人找不痛快了。”
沒想到慄延臻倒是半句都沒有糾纏,點頭道:“好,禦史大人下馬吧,你且去安頓下來,其餘雜事我來安排就好。”
方棠正奇怪他最近喚自己的時候怎麼又變得如此規規矩矩,就好像被人揪著尾巴不得不如此一樣。然而他又確信,這世上沒什麼能威脅到慄延臻的,就算有,也早就被慄蒼碾成齏粉了。
方棠由驛卒帶著去了自己的館舍,進去後發現各處都被打掃得很幹淨,雖然比不上行宮豪華,卻也說得上是一塵不染。
他年少時吃苦頗多,考取功名後對綾羅綢緞、金銀珠寶無甚熱忱,倒是對居所舒適與否的要求幾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