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橫了心,咬牙答話:“那我只同您說,別對外講是我傳出的話。”
“娘子放心,我既同你問話,必會護你安危。”
喜枝兒鬆了一口氣,她瞥了一眼窗外黑鬱郁的天,小聲說:“最起初,郎主是會宴吃醉了酒,留宿中書令府上一晚……”
那夜,喜枝兒清楚記得,紀嫣然提燈,親自去迎中書令府上派來通傳的女使婆子。
喜枝兒不明白,留宿一事,既託婆子來告知府上,緣何不直接把郎主塞馬車裡,一併帶回來呢?總歸是郎主不想回,中書令府上有何誘人之物唄!
一個女使能察覺出的貓膩,那時的紀嫣然卻不能懂。她只當夫君醉酒到神志不清,也要差人來告知她一聲,免得她為他點一夜燈,苦守一整晚。
紀嫣然心裡甜膩,她的命真好,挑選郎君的眼光也高。即便這麼多年腹中無所出,夫君待她還是一如既往疼愛。
直到幾日後,紀嫣然在府上撞見了中書令府上的小娘子。如花一般含苞待放的年紀,比她年輕,比她有靈氣。
不過,一個待字閨中的小娘子,又無母親引見,如何冒昧來父親官場同僚府上拜客呢?也不怕教人嚼舌根。
紀嫣然來不及多想,小娘子便含羞帶臊地把一枚荷包捧於她面前:“大娘子請勿怪罪,今日我冒昧登門,是想還張尚書隨身之物。”
“多謝你了。”
小娘子抿唇一笑:“想來是上值匆忙,張尚書竟落下這些事物,倒教我受累一回。”
她語帶幽怨,嗔怪夫君,好似兩人關系多親暱,紀嫣然聽得很不是滋味。
她接過荷包,指腹細細摩挲在密匝的針腳上,只覺得一陣刺痛。這是紀嫣然夜裡掌燈為夫君縫的鴛鴦戲荷紋錢囊,一針一線都細膩小心。只因夫君要日日掛在腰間,她較了真,要縫製出最好的花樣式,不教夫君在僚友面前丟人。
但她後來才知道,官夫人哪裡有自個兒做女紅的,基本都是裁縫娘子代勞。她再如何手藝精湛,也及不上繡娘技藝高超。
終是無用功。
喜枝兒瞧出那位小娘子的不對勁,私下提點紀嫣然。
紀嫣然沒做聲,只是小心制止了她的話,命她不要妄議郎主。
她面上裝平靜無波,唯有自己知道,四肢百骸好似被錘了一通,無一處不泛著疼。
紀嫣然想,是她多慮了嗎?還是夫君變了心。
夜裡,紀嫣然特地換上張懷書曾贊過的白月梅花繡樣襖裙。她恭順地提燈,守在府外等張懷書下值歸府。
薄暮晚照,日夜皆昏,張懷書總算坐車回府。
他如今下車也要等門房挪腳凳來踏,一步三攙,滿滿官人派頭。
紀嫣然想到從前那個同她說兩句話便會窘迫地面紅耳赤的少年郎,心裡恍惚,意識到,原來人也是會變的。
她笑臉相迎,喚了句:“夫君,你回來了。”
張懷書瞧見家中夫人,面上如常,淡淡點頭:“這麼大風,緣何在府門口等?不冷嗎?”
“不冷。”紀嫣然本想讓他看一看自己身上的新衣,豈料張懷書步履極快,似要避風,早早入了廊廡,沒回頭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