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看銅鏡裡的自己,任由沈寒山遞來口脂紙筏,替她蘸豔唇,梳雙髻。
待沈寒山替蘇芷簪好珍珠青玉蟬簪後,他笑贊了一句:“杏臉桃腮,皓齒朱唇,芷芷這樣打扮很好看。”
他總不吝言辭誇贊她,在沈寒山眼裡,她就是世間頂漂亮的小娘子,無人能及。
蘇芷不耐煩應付這樣的事兒,她甕聲甕氣嘀咕一句:“可以走了吧?”
“可以。”沈寒山戴上儺戲惡鬼面具,又為蘇芷蓋了一層幕離。
她目光所見之處立馬籠罩上了一層霧,影影綽綽,瞧不真切。
蘇芷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事——既要戴這樣厚重的白紗幕離,那沈寒山為何給她上妝?!該不會是他自己想看吧?!這個壞心眼的佞臣!
蘇芷身軀一僵,都不必問沈寒山,他也知她猜到了,郎君胸腔內發出一陣悶笑。
“趕緊走吧!”蘇芷更惱怒,卻懶得同他粘纏,免得口舌不利索,又要落盡下風!
她這樣識時達務,沈寒山也不逗她了。
辦差要緊,兩人掩人耳目,相攜來到了西市一處僻靜的荒宅。
沈寒山和守門的小廝出示了拜帖,這才得以入暗道。
她挽著沈寒山走了一程子,約莫一刻鐘,再次窺見天光。
這是一座圓弧天井的伎坊,四面佇立八根紅漆支屋木柱,底下雕合蓮卷草重層柱礎。紅紗黃簾自歲寒三友圖彩畫梁枋落下,有舞伎在其中翩翩起舞,鼓樂喧天。
這地界,蘇芷從沒來過。
又或者說,她麾下官吏不敢冒犯她,從未喊蘇芷來這樣的樂伎坊吃酒。
怕她掃興。
沈寒山倒是不避嫌,狗膽包天領她來。
蘇芷低語:“你怎會知道這樣的地方?”
沈寒山微笑:“只要不是皇城司的人,都知曉這樣享樂解悶的地方。”
“你平素常來這裡瀟灑?”
“沈某潔身自好,只作陪上峰吃酒宴時來過一次,我裝暈酒水,半道上便退了。待我平步青雲後,就無人敢再相邀了。”
蘇芷明白了,酒宴去處都是上峰提出來的。沈寒山官階不高時,虛與委蛇應對一回無甚,待他高升了,擺出清正廉潔的模樣,哪個不開眼的敢尋他喝花酒?不怕被人穿小鞋記黑賬目麼!
怕是從前那個上司,也惴惴不安了好一陣子,生怕睚眥必報的沈寒山尋仇。
沈寒山輕車熟路領蘇芷去拜見王媽,王媽是個聰明人,一瞧他們掩人耳目的架勢,便知身份不低。
別來鬧場子才好!王媽心裡唬了一跳,忙把人往偏房裡引。
蘇芷態度清冷,指腹有握刀厚繭子,下盤很穩;而沈寒山說話滑不溜秋,言行舉止若非浸漬官場數十餘年所能成的。年輕的文武雙臣啊,還能有誰?
王媽多聰慧的人精,立馬明白她今日是撞上了大人物,忙恭敬問沈寒山:“兩位應當是官人吧?”
蘇芷面向沈寒山,疑惑問:“她怎麼知道?”
沈寒山微笑:“呵……本來她也可以不知道,但芷芷這話已經把你我暴露個一幹二淨。”
“哦。”蘇芷故意的。
她也不藏著掖著了,徑直把彎刀拍在桌上,“咱們聊聊?”
王媽哪裡見過這樣的人,立時蔫頭聳腦答話:“您、您饒過奴一回吧!”
“行啊。”蘇芷道,“你若乖乖答話,本司使便當沒來過此處,也不會查封地下伎坊,可好?”
王媽眼睛都亮了:“這敢情好呀!您放心,咱們這裡就沒什麼不能侃、不知道的!”
轉瞬間,她想到蘇芷身份,又精神萎靡,結結巴巴地說:“當然,天家的事,咱們小老百姓還是不會多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