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後的蘇芷觀了人間永珍,嘴角一直上揚,從未落下過。
原來,她與沈寒山也有這樣要好、關系融洽的時刻嗎?若是沒有這一遭回憶走馬燈來觀摩,她都要忘卻了。
蘇芷仔細回想,她究竟是何時同沈寒山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
是他入大理寺事職,而她又擔任皇城司衙門幹辦要事開始的吧?她原本以為,他們兩個都前程似錦,該互相恭賀。
豈料他們越是前途無量,越背道而馳。
朝廷勢力太錯綜複雜,他們彼此站錯了陣營,只得分道揚鑣。
天子掌局天下,她和沈寒山都是官家手中的棋子,要順應君心,必須任人擺布。
她不能和朝堂官員沈寒山走得太近。
這是天子私兵與參朝官之間千古以來的隔閡。
君是君,臣是臣。
舊君換新君,而臣永世不改。
換言之,倘若當今聖上倒臺,蘇芷為官家禁軍,理當誓死相隨。
她身為天子私兵,無立場茍活,沈寒山卻能。
朝堂顛覆,不斬舊官。
只要參朝官們聰慧懂事,逢迎新君,又是一條春風化雨的恩澤路;而蘇芷不一樣,她既為天子禁軍,官家亡故,她也得生死相隨。
不忠心隨主的軍士,無人敢用;而太忠心耿耿的軍士,也無人敢用。
說來道去,朝野動蕩,她都是最先死的那一批人。
故此,蘇芷和沈寒山的命運,從出入官場後,便註定了。
她歸順天子,成為皇家手裡的一把刃。
蘇芷一步步學會如何當好人家的手刀——不能有私心,更不可不開眼,和臣子有“私情”。
天家忌諱結黨營私,設立皇城司以及殿前司等三衙,也是為了約束朝官們。
君從來不信臣,而臣,可以服從任何一個著那一身金龍華袍的君。
既如此,蘇芷作為皇城司之長,就得做好表率,萬不可出頭冒尖兒,打破禁制。
她不配。
自打蘇芷登上皇城司使這個位置,她就沒有資格再選擇了。
況且,這是蘇芷從小便想走的康莊大道。
她廢了千辛萬苦才榮登高位,何必因為一個沈寒山,自掘墳墓?
這樣說來,其實她比沈寒山更加冷酷無情。
都是老生常談的一番話兒,蘇芷自嘲一笑,沒想到她現如今都要死了,還談起這些。
要是沒有這些恩怨糾葛,她同沈寒山,應該會關系不錯。
至少,她捨命護他那一日,是真心實意,並無摻假。
蘇芷思緒飄遠,她忽然有那麼一點眷戀人間。
她不想死了,她思念母親,也偶爾會想到沈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