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陸焉生這個態度,徐顧白反倒更覺歉疚他什麼了。
徐顧白斂眸,思忖片刻抿了抿唇看向皇帝道:“父皇,兒臣想求您一恩典。”
皇帝聞聲看向太子,皺眉道:“為了陸焉生?”
太子帶傷便想起身,被皇帝扶著肩頭按下,既下不了地,徐顧白便在榻上行禮道:“兒臣想求父皇收回對陸家的暗令,陸焉生對兒臣有救命大恩,可陸遠卻是朝中罪臣,確不好加官進爵以此為賞,兒臣思來想去,唯有此令收回為賞賜最佳,既不算明面賞賜陸家,亦也算是償了陸焉生的英勇之舉,至於往後陸焉生為何皆憑他自身本事與造化,兒臣以此答謝方才不負太傅與父皇忠義教誨,懇請父皇應允。”
皇帝見太子抱傷請命,便盯著他瞧,怎知皇帝一刻不允諾,太子便一刻不起身,許久過後終見皇帝低聲嘆了口氣妥協道:“溫恕,傳命下去......”
因陸焉生受了重傷,本已入軍營四試的事到日自無法參賽,就此失了資格,營中並未因陸焉生救了太子一事而容情,被告知無緣參賽後寧去還很是不平,怨懟皇家無情,二公子險些喪命卻無人維護,也不知是圖個什麼,陸焉生知曉時相反卻很平靜,連一聲怨懟都未說過,淡淡的接受這一切,陸焉生剛受傷時本遞了帖子要登門探病的,這半月來卻無一人上門,許是琢磨透了皇帝的意思,更覺陸家翻身無望,無甚必要再費心思討好攀附,人心趨炎附勢慣來如此。
這麼些時日,陸家仍如往日一般門庭冷落,陸焉生一直便在府中靜養,只是奇怪的是,本身子強健的少年,這一病下就反複多次,在病榻上便一直下不來,唯一一次出門,還是送考陸衷。
轉眼便入春,春闈如期而至,陸焉生將陸衷送考至考場門外,這一露面眾人在驚覺,本意氣風發的小小少年,這半月有餘叫重病拖沓的不成樣子,尤其迎風咳嗽了好幾聲,帕子好似染紅了一片,一舉一動皆是破碎感,好似下一刻便支離破碎一般,可見那日傷勢不淺。
不少人見了皆紛紛搖頭,直嘆這位實在委屈可惜,近來陸焉生的事跡早便在京中傳遍,雖不敢明面上談,但也有人替他打抱不平,覺得皇家賜恩實在敷衍。
陸焉施施然上馬車時,車簾落下時瞥了眼前頭拐彎處的陰影,嘴角微微勾起。
日暮而落時,陸府忽來了一人,來人一身玄黃衣裳,寧去見了忙不疊將人領進了照水院,還不忘差遣人去尋陸遠回來。
“公子!太子殿下來了!”寧去還未進屋便忙高聲喧嘩,陸焉生聞聲便要下地。
徐顧白掀簾而進,屋內苦藥香味鋪面,見少年身型單薄羸弱,與半月前相比確實瘦弱太多了,忙上前伸手扶住陸焉生手肘道:“陸二公子不必行禮!”
“聽說你身子一直未好,孤放心不下特來看看,你這傷勢恢複如何?若是府上醫士醫術不盡,待孤回宮便派禦醫前來!”
陸焉生咳了兩聲道:“多謝殿下關懷,那日殿下也九死一生,不知可恢複如初?”
見他記掛自己,徐顧白抿了抿唇道:“若非有你,孤也不會好的這樣快。”
他摩挲了下掌心道:“孤才知曉你應傷勢緣故錯失軍中選拔,你心中可有撼事?若有,盡可盡數說來。”
陸焉生斂眸道:“焉生並無憾事,您來的正好,焉生恰為一事苦惱,正愁苦不知該如何面見殿下。”說罷便轉身摸向枕下,將一墨色玉牌似的物件遞給了太子。
“這是?”太子伸手接過不解問道。
陸焉生看了一眼那玉牌道:“是那日遇險時為首那賊人懷中之物,叫焉生搶了下來,殿下可尋此物,查清幕後線索。”
徐顧白不禁一震,緊緊攥著那枚玉牌,那日遭遇埋伏之事他一直心有餘悸,皇帝下令徹查多日也未見有蛛絲馬跡,他回神一想猶如天降的陸焉生徐顧白亦懷疑過,雖並未查到什麼可疑之處,但仍舊心有懷疑,可直到此刻,他才徹底放下了對陸焉生的戒備,捏了捏掌心玉牌,有這東西當有跡可循了,眯了眯眼睛問道:“若是今日孤不來,這東西你要作何打算?”
陸焉生勾唇篤定道:“焉生信殿下定會來!”
在那樣的緊急關頭,陸焉生還不忘搜尋線索,這樣的心性與機敏,徐顧白不禁正視他幾眼,許久後目光如炬看向陸焉生道:“好好安養,孤會再來看你。”
陸焉生送走了徐顧白,才輕鬆了口氣,他知道,這回見了徐顧白,之前所做的功夫才沒白費,唇角不禁勾了勾,好似眼前便是白家,喃喃自語道:“嫿嫿,在等等我,快了,就快了!”
二月底,春闈放榜,那日陸衷依稀墨色長衫立於佈告廣場外站著,遠遠便瞧見書伺高聲歡呼,生怕百步之外的陸衷聽不見,陸衷確實聽見了:“第一!第一!公子您得了榜首!”
綠松樹下,陽光彌撒到陸衷身上,好似籠上一層金光,只瞧見陸衷不禁輕鬆了口氣,攥緊的拳頭都微微發麻,他生怕聖上連文仕之路都不讓陸家走,轉身離去時,身影略懈怠幾分。
他並未回陸家,而是直接去了趟白家報喜,這個成績,白郝自很是滿意,只是誇贊之餘還不忘鞭策他十日後的殿試,陸衷聞聲拱手應道:“先生放心,阿衷必全力以赴。”
盛嫿知曉時特地跑了趟寧霽院恭賀,她雖不知陸衷的往後之事,但他今年高中狀元這事,她卻甚是篤定,她在寧霽院只帶了半刻,便覺得有些疲憊,小臉上便染上懨懨病色。
陸衷有些不放心道:“你這身子怎越漸消瘦,近來可好?”
盛嫿只覺近來越發迷糊,身子比之前世這個時候還要重些,卻只抿唇笑了笑道:“許是今年這春來得遲,我這身子沒緩勁兒來,那嫿嫿便先回了......”
見她腳步虛晃的背影,陸衷眉眼間不禁浮上幾分擔憂來,捏了捏掌心,不是說訂了婚約,阿嫿這身子便會好上許多嗎,這怎瞧著並不像。
陸衷雖滿腹疑惑,此刻卻尚沒工夫操心在這事上面,轉而又將自己埋進了書堆裡。
平衍一十一年三月初八這日
殿試放榜,陸衷進士及第,位狀元榜首,那日他身穿新科進士朝服,頭戴三枝九葉頂管,胸前還有簪纓紅絨花,坐著高頭大馬從午門過長街,一路上皆是人群歡呼與嬉笑,唯有此刻,陸衷才有幾分真切,他不必在日日擔憂陸家安危。
按照規矩,狀元當先歸家,牽馬的侍從正要牽著他往陸家走,陸衷卻叫停了他道:“去白家。”
白郝本以為陸衷到白家報喜再早也該在午下,畢竟還要先回趟陸家,卻未想到陸衷直接到了白府,只見陸衷朝白郝躬身,行當日拜師大禮,將頭上頂冠摘下,恭恭敬敬的奉上道:“學生陸衷不負先生教誨,學成歸來,先生於陸衷有再造之恩,學生再此敬恩謝跪!”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