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玲雖對其沒有完全信任,可看在這老嫗有本事的情況下還是先暫且將她留下洗漱幹淨,之後再帶她去請示主子。
身上穿著補丁來這裡敲門說自己餓得快要死了求人收留,碧玲那個沒什麼機心的都覺察出不對了,周鸞又如何察覺不到?
那老嬤嬤身上穿著雖不好,瞧著身子骨也偏瘦的,可那難免紅光還有點兒光澤的面板,任誰都能看出來這位是有好吃好喝的吧?又偏生找了個那麼別扭的理由,不就是故意賣個破綻?
怕就是在暗示這人是他送來的罷。
她也不知她自己在穆寒年眼裡到底是個什麼角色?一個傻子?一個沒腦子的?
或許都是,又或許都不是。估計就是個閑暇時逗悶子的人兒,不至於那秦樓楚館的粉頭,但是想來與那些個登臺賣場的戲子也差不多了,只不過人家是有手藝的營生,而她不過是個打趣的。
也由不得她不這樣想,任誰殺了人家義母抄了那人滿門,卻又不殺又不放,偏生找個地方關著,好吃好喝好穿的供著。
如此,卻又不來諷刺一番或者來掉幾滴鱷魚的眼淚訴說一下自個兒的懺悔。平日裡卻只管躲著。這會子她病了,卻又不裝消失,反倒是如此光明正大安插了個嬤嬤過來,任誰都看不懂穆寒年的章程。
正在周鸞的唇角掛上一絲諷刺之時,外頭院門卻傳來了敲門聲。
伴隨著敲門聲的,便是那郭嬤嬤沒什麼溫度的聲音:“小姐,老奴給您來送甲魚湯了。”
周鸞嘴角的諷刺頓時全無,臉上只剩下了淡然,只是這份淡然中偏偏還帶著拒絕。想想死去的王八保持那抬頭的姿勢與她大眼瞪小眼,周鸞就受不了。
周鸞此時也不管義氣不義氣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將身旁的碧玲退了出去,道:“那個……你幫我去退了,退不了就你喝,咳咳……我身體不好先回去躺著了……”
說著,周鸞真就一邊咳嗽一邊“顫顫巍巍”地走回房間裡去。
只留碧玲一人風中淩亂。
只是門外那個老婆子卻不給她淩亂的機會,手中拍門聲更急促了幾分,緊接著道:“開門呀!要不這湯就涼了,不補了!”
瞧著在碗中尚栩栩若還生般的王八,碧玲此時卻是罵孃的心都有,也不管郭嬤嬤面子是否掛得住,只一把將那甲魚湯推了。
這推拒甲魚湯並不是言語上的推拒,而是當真伸手將那盤子推了回去。許是她這幾日和周鸞學了些簡單的拳法,再加上從小她就在家中幫忙農忙本就有些氣力,再加上那每日練拳力氣自然也大了些,這麼一推竟然就將那盤子一把推到郭嬤嬤的懷裡。
郭嬤嬤也不年輕了,手也不大穩當,這盤子被推到懷裡手也沒握住,這一大海碗的甲魚湯就這麼生生倒在了她懷裡。
這甲魚湯一看就是剛熬好趁熱端上來的,澆在衣服上還冒著熱氣,而看郭嬤嬤的那跳腳的樣子也知道是被燙得不輕。
碧玲也沒想到自個兒不過輕輕推拒竟然就有如斯大的破壞力,瞧著郭嬤嬤衣襟處能瞧見的面板已經燙得通紅,便是平日裡看她有些許的不順眼,此時也免不了被濃濃的歉意給蓋了過去。
碧玲趕緊掏出懷中的手帕,一邊給她擦拭一邊疊聲道歉:“對不住,我也沒想到我現在手這麼重,是不燙得狠了,我這就去找大夫。”
說罷碧玲便將手帕往郭嬤嬤懷裡一塞,便要跑出去請大夫,卻還沒等跑出去一步便被郭嬤嬤阻止了。
她拍了拍碧玲的手道:“不礙什麼事,你只管收拾這邊,我進去和你們主子說些話。”說罷便入了院門。
出了這事碧玲也沒臉面再攔,只得依言收拾碎掉的瓷碗和躺在地磚上翻白的死甲魚。
……
“姑娘,你也是頂聰明個人,應當知道我是從打哪兒過來的。這些個補湯奴婢也不見你收過,老奴今日也是鬥膽說些掏心窩子的。”
“也別怪老奴說話直您不愛聽,現在這世道找個人護著不易,何況你這體弱的姑娘家在這亂世中又如何生存?”郭嬤嬤餘光瞧了周鸞的神色如常,便也放心下來繼續敘話。
“老奴也不知您和將軍是怎麼回事,可瞧著你病了將軍那要緊的模樣,也知姑娘必定是他心尖尖上的那個,不然也不會派老奴來為姑娘你做藥膳調理身體。”
“老奴也算是將軍府的老人,將軍是什麼性子老奴也算是略知一二。要說來,穆氏祖上傳下來多是情種,最初封侯蔭蔽穆家子孫的開國大將軍是,故去的護國大將軍亦是,而現在的少將軍瞧著也是不可多見的情種,至少老奴還從未見女子近過將軍的身,這些年來便只瞧見姑娘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