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吐了個天昏地暗,稍稍清明過來,耳邊卻又傳來惡犬吞嚥涎水的聲音。
周鸞恐懼惶然,她想趕忙起身逃跑,可偏生腿軟得要命,便是拿手撐將自己撐離地面也站不起來。
可那惡犬沉重的呼吸越來越近,她甚至都能感受到潮熱的氣息攜帶這血腥味撲上她的臉頰。
聽著那惡犬的低哮,或許危機時刻對於生的渴求,周鸞的腿也不知哪來了力氣,直朝著惡犬傳來的聲音方向踹了過去。
只是這一腳踹上去,周鸞明顯覺著腳上的惡犬比想象中沉重了許多,且踹過去的同時並沒有聽到惡犬的痛鳴,反倒是聽到了一人的悶哼聲。
周鸞深吸了口氣,調動起全身上下的勇氣抬眼看去,才發覺那些惡犬不知何時已經退出五尺之外,反倒是三尺之內,又一縮在地上的影子,隱約能看出這身形是個“人”。
周鸞萬萬沒有想到這出奇踹出去的一腳竟然沒踹到撲上來的惡犬,反倒是踹到了這個瘦脫了相的與她似乎年紀相仿的孩童身上。
她站起來,盡量不去看旁邊的屍山,只挪到那男孩身邊,卻因為五尺外那幾只惡犬仍虎視眈眈著,而不敢彎腰俯身去檢視,只得用腳背輕踢了幾下。
周鸞邊踢邊緊忙問道:“你還活著嗎?還能爬起來嗎?”
可是她問著這些話卻沒有半分回應,小周鸞頓時也有些急了,怕這人餓了這麼久被她那麼一踹真踹到黃泉路上去。
頓時她腳上便用了力,使勁踹了幾下地上的人。要說周鸞此時著急,年歲小卻也沒正式習武,並不會收些力道,且平日裡與殷櫻玩鬧也只覺得殷櫻體弱力氣小,也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力氣大得非尋常孩童能及。
可她這腳上的力道,倒是讓地上那個半死不活的孩童深切感受到了。
“唔,咳咳,女俠別踹了,女俠饒命!”這是孟雲第一次和她說話,一出口便是微弱的求饒聲。
不過……這求饒僅此一次,往後孟雲受了任何苦楚,周鸞都沒再他口中聽到過半分求饒。
周鸞當時見人沒死,頓時鬆了口氣,趕緊將人拉了起來。
估計也是方才周鸞踹人的舉動太過“兇殘”,那三兩野犬哆嗦了兩下,竟然被嚇得沒了蹤影。
將人拉起來,一股子腐臭味兒便從此人身上鑽了出來,再看他的那張臉,除了一對招子,整個面部都髒兮兮的看不真切,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可聞到那腐臭味兒周鸞便警惕起來,那腐臭味像是從屍體身上發出來的。
許是周鸞的神情太過明顯,眼前這人便指了指自個兒的右腿,氣息微弱地道:“我腿受傷了。”
此刻,周鸞才注意到他手中拄著的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破木棍,還有他那個拖在地上明顯無力的右腿。
周鸞蹲下身子,挽起他沾滿血水和泥湯的褲腳,看著腿上的傷口,那傷口竟然深可見骨,除了血水膿水流淌著,還有腐肉上爬著的蛆蟲。
周鸞方才剛壓下的嘔意便又竄上了嗓子眼來,可這種情況只能強行壓下嘔意。
半晌她才壓住不適,問道:“這傷了多長時間了?可有拿水洗過?”
“大概一個半月吧,記不得了……”他說話聲音還是有氣無力的,也不只是疼的還是餓的。
周鸞又看向他手邊的木枝,瞬間也明白過來,道:“你方才是要救我?”
“唔。”他低下頭。
周鸞思考了一會兒,便又道:“我知道有一處,你去了能治傷也能吃飽飯,至少在這亂世之中可以活下去,你要不要去?”
他點了點頭,眼中也有了些神采,那神采周鸞很熟悉,包含著生的希望。
“也看不出你是男是女,不過不論如何,那邊管事心善得很,看到你這種情況定能收留你的。”周鸞說著拿手指向黑虎嶺的方位給他看,“喏,那和山頭就是黑虎嶺,你去那定能活命。”
聽到“黑虎嶺”三個字,眼前髒得看不清面容的孩童便不吭聲了,臉色連同眼中的光一併暗了下去。
“怎麼了?”周鸞不解地問道。
那孩童艱難地道:“那是……那是匪窩。”
“亂世之中還管什麼匪窩不匪窩的,還是活命要緊,你這人都這樣了,怎麼還這般迂腐?”周鸞不敢置信地道。
“不是這樣的。”那孩童又搖了搖頭,“為了活命我當真什麼都會做,可是除了……”
“除了什麼?”
“除了和夷人勾結,除了向那個搶了我全村救命銀糧的黑虎嶺尋求活命機會,除了……”便是死了,為家為國他都不應該投了那個匪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