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華一愣,解釋道:“魏公子是東山先生的關門弟子,這位趙公子未拜東山先生為師,只是與魏公子一道求學。”
見林淡穠有些吃驚,林冉華道:“我也是聽郡主說的,倒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興許是關系太親近的緣故吧。這位趙公子乃是東山先生的兄長、文泊趙家家主的孩子,該叫東山先生一聲’叔叔’的。不過,東山先生也說過魏公子會是其關門弟子。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許是因此才沒有將自己的子侄收作弟子吧。”
林淡穠聽她許多猜測,點了點頭,覺得都很有道理。
林冉華意識到自己多言,略有些羞澀,又添一句:“我都是亂說的。”
“我也是隨便聽聽,過耳即忘。”林淡穠笑了笑道,卻又有個疑問:“不知東山先生這次因何而來京呀?”
林冉華方欲答,馬車恰過一塊落坡,晃得天翻地覆,孫氏靠著廂壁,尋了個抓物,一個騰空又很快依了回去。
林冉華坐在中間,無所依憑,一時失察險些摔了出去,好在林淡穠一手抓著廂窗一手握住了對方,這才穩住了。林冉華驚魂未定,下意識抓得緊了對方的手,好一陣才平複下心情,隨即靠到林淡穠那邊去,想來是有些怕了。
十指纏握,林冉華輕輕呼一口氣:“這路真難走。”
“姐姐靠著我吧,免得一會又摔出去了。”
林冉華“嗯”了一聲,收拾一下心情,又繼續小聲地與林淡穠說話:“妹妹應當知道上官氏的事情吧。”見林淡穠點頭,她解釋道道:“除上官氏以外,仍聘有其他妃嬪,文泊趙氏長女也在其列。東山先生他們本是迴文泊送嫁,不想陛下……”
“冉華,”孫氏打斷:“慎言。”
林冉華立時收了聲,羞慚地低下頭,準備聽孫氏□□。卻不想對方只是抓住她的手,淡淡地說了一句“別說話了,好好休息吧。”就倚回了廂壁繼續閉目養神。
但饒是如此,林冉華也已意識到自己的忘形之舉,十分羞愧。她松開林淡穠的手,慢慢倚靠到孫氏的懷裡。孫氏撫摸了一下林冉華的脖頸又拍了拍她的烏發,母女兩人就這麼相依相偎地睡著了。
路途顛簸,勞乏筋骨、滿室寂靜,林淡穠很快也撐不住了,靠著另一邊閉上了眼睛。但她的腦子清醒極了,也淩亂極了。一團亂麻裡面,抽出的是昨夜的月光烏墨、筆走龍蛇。她忍不住去探出手去拿信的時候,已經輾轉反側了半夜,躺在了床上舉著信紙,用了個極不健康的姿勢。
映著月光,紙的顏色很淺、幾乎被月色同化。字的顏色很深、墨黑如油,在月白裡肆意流淌……
孽債是孽債的原因,終究是因為自己的孽根拔不盡。林淡穠狠狠一握,指甲嵌進肉裡留下白白的月牙印子,她對自己說:我要努力把這根拔幹淨才行。天底下誰都行,就是這個人不行。
——因為活人爭不過死人,而人也避不開自己,陳衍一人佔了兩樣,可謂“兩全”。這樣的“兩全”的男人,聰明的女人是不會去碰的。
這一路坎途起伏、翻天覆地,林淡穠到了後半程才半睡半醒,仍被震得頭暈腦脹、難受至極,眼角滲出些微涼意,又很快幹了。
等馬車行到林府的時候,日頭正烈,這顛簸的一路下來誰都不好受,興致盡了身體的乏累就湧了上來。林老夫人尤甚,她年紀大了受不得遠途,腰痠背痛,下了車一路叫嚷著“誒誒誒”地就被攙扶進了屋子。
孫氏敲了敲太陽xue,強撐著與春娘子說了會話,將一切安排妥當後就帶著林冉華回屋子裡去補覺了。
主人家尚且如此,更況乎幾乎有一半路程是走著回來的奴婢了。魏春與南山幾乎要跑斷了腿,林淡穠回了自己的小院就將兩人趕去休息,自己將東西都收拾了。
等她忙完,已是響午大錯,主人家都在午睡,下人們也趁機補個覺,整個林府寂靜無聲。天不熱還有颯爽涼意,於是連蟬鳴也聽不到,只有樹葉嗦嗦的叫喚。
林淡穠翻出臨走時和南山已經做的差不多的鞋子,給它收了尾,她今天手很順,完工時天色尚早。於是斟酌一下,將鞋包裹好,從偏門走往末條巷去了。
清明方過,這座破落的小院門前插的柳枝還帶著幾分青蔥,林淡穠尋到那瘦高個少年,將鞋子遞給他,對方一怔:“這是……”他摸了一下輪廓就知道了。
“啊,是南姐姐說的鞋子…”
前段時間,南山見對方鞋子不合腳的厲害,便給量了尺碼、準備勻些布料給對方納鞋。這東西不能久留在林府裡面,林淡穠恰巧有空就送了過來,她點了點頭道:“去試試吧,南山說做的偏大了一些,免得過段時間就又穿不上了。”
那少年抱著鞋、低下頭,地上暈開一片深色道:“謝、謝謝……姐姐們。”
“你去試鞋子吧,我去屋子裡面看一看就走了。”林淡穠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徑自走向吳姨娘的故居。物是人非,已經不見了伊人痕跡。林淡穠不知不覺就走到最裡面,摸撫著窗沿,慢慢推開窗戶,往外面看去——
雲壓得有些低,怕是又要下雨了。
清明呀清明,總讓人斷魂。
她嘆息一聲,準備離開,誰料一轉身卻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
直挺挺的一個人就這麼立在門外,看到林淡穠,對方竟也是一臉驚詫。
“林二姑娘,”魏琅道:“竟然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