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快向城外駛去,車輪沉沉碾過,在還有些濕潤的泥土上留下印跡。
天濛濛發亮的時候,林淡穠到了焦堂山腳下。她踩凳下了車,跟著前來接引的小和尚拾級而上,身後洋洋灑灑跟了一堆侍者和一個僱來的挑夫。
院子裡除了林嬤嬤和幾個雜役留下看著院子,其他人都跟著出來了,不過她也不過是個庶女,身邊不過四個婢女,魏春與南山是她貼身侍婢常伴她左右,另兩個年歲較小是新進來了。另外還有兩個僕役專門背行李,馬夫便留在山下照看馬車。
林家是寒門出身,自林卓群金榜題名才一步登天,又娶了侯府的女兒,這才慢慢有了新貴的徵兆,開始蓄起家僕,置辦家業,意欲傳家,以期積代之下成王謝之外另一姓。
但現在,這一切都只是空中樓閣。
行到半山腰,林淡穠便準備在半山腰的垂風亭休息一下,可等走到亭前才發現裡面竟然已經有人了。
林淡穠隔著紗望過去就看到一群人,全是男的。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僕人,倒像是護衛,身上帶著刀刃。亭中的石桌上還備著蔬果和茶水,茶倒是很香,只可惜主人卻背對著負手而立,一心一意看著山林風景。
那人穿著一身青衫,看上去高高瘦瘦的,豐姿儀態。聽到聲響便轉身望了過來,但此時林淡穠已經收回了目光。
見到亭子裡歇了人,魏春下意識地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怎麼辦?”
林淡穠回頭看了看,爬山本就是不是件容易事,焦堂山也不低,一路走過來都有些疲累。
“明白小師傅,這位也是般若寺的香客嗎?”
明白和尚回答道:“小僧未曾見過這位先生。”
林淡穠微微蹙眉,那邊卻已經派了人過來,來人問道:“我家公子今日出來踏青,姑娘旅途勞頓,不若進亭歇腳。”
那人半句不歇:“姑娘放心,我家公子絕無半分冒犯的意思。”
這位公子確實毫無冒犯的意思,他已經準備撤出亭子讓予她用,自己在離亭稍遠的山石上鋪了塊布就坐下了。
林淡穠遲疑片刻,總覺得自己像是欺負了人家,略覺不妥。但如果拒絕也好奇怪,難道去邀請他一起在亭子裡休息嗎?她不太喜歡和別人扯上任何關系,且既然已經得了便宜就不去賣乖了。
於是點了點頭,又讓南山前去道謝,魏春帶著侍從進亭收拾東西,挑夫和小和尚便歇在亭外。
林淡穠坐在吳王靠上,這亭子造的險,但風景也很好。青蔥綠嶺,縱覽風光。
忽然手背上傳來一點涼意,她攤開手感覺到有細微的雨水。
魏春湊了過來,道:“小姐下雨了。”
林淡穠點了點頭,網那位公子坐的地方望過去,他還是坐在那塊凹凸不平的山石上,正好也看了過來,身邊的侍從正在給他撐起衣服擋雨。
這種樣子實在有些狼狽。
林淡穠忍不住想笑,今天早上便有雨,這位公子出門竟然還不帶傘,身邊的人竟也一個都沒帶。她對魏春說道:“去拿點雨具給他們吧。”
魏春應了一聲,就把傘送了過去。她們帶的雨具不少,傘和蓑衣什麼都有。魏春看著人數送了過去,那位公子披上蓑衣,撐起傘,就往亭子裡走過來。
這回走近了,便能看得清眉目了。這位公子生得確實很高,約莫八尺,土木形骸,不加飾厲,而龍章鳳姿,天質卓然。即便是披著一身蓑衣,也顯得卓爾不凡。
他是來道謝的。林淡穠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了,這種樣子怎麼能算好心呢,只是盡了一份路人的心罷了。
只是沒想到片刻之後雨勢竟有越來越大的樣子,林淡穠就幹脆讓魏春去把人叫進來,沒想到魏春回來複述道:“那位公子說,不好冒犯小姐。”林淡穠暗罵一聲“迂腐”。
只是雨下的越來越大,有傾盆之態,風將雨水都吹得橫著飄,吳王靠也不能坐了,她站起身,看著那邊那個“迂腦袋”,見他穿著蓑衣打著傘直直立在雨裡,任憑吹打。風呼嘯著過去,他反倒越戰越直,不僅一個人站得直,身後還跟著一群木頭樁子,都披著他們林家的蓑衣,撐著她送的傘,還正對著她站著,懟著風站著。
真是個迂腦袋。
林淡穠想著,就讓南山把行李裡帶來的紗帳拿出來支起來,就這麼系在柱子上,又讓南山把人叫進來。這樣倒也算是男女有隔了。
只是中間的石桌被帳子分了兩半,沒人要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