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從你們十幾歲進軍營到現在,一路看著你們長成現在,這麼多年的時間,該見過的都見過了,權勢滔天也曾有過,手下人一個個成才亦是常見,可是並不覺得有什麼意思,常常回想起來,還是年少時在家裡,一卷書一盞茶,江南的風雨拂過,那種情形才是最幸福的。”
單單是聽他形容,眾人都能感受到那種靜謐安然的美好。
錢元恆輕輕嘆息,只道:“朕調你去江南任職就好,等你想回來了,還能回來。”
可是告老還鄉什麼的,哪兒還有再歸來的道理。
他明白蘇如繪的心思,因為他自己也很喜歡那種生活,當然他不如蘇如繪活得精緻文雅,可是想一想江南的山水,就忍不住有幾分思念。
那是刻在骨子裡的執念,對於家鄉的眷戀。
蘇如繪少年富貴,對江南的思念,定然比他更甚。
這個人半生漂泊,該經歷過的起伏跌宕都經歷了,確實沒有什麼能夠吸引他的了,可是錢元恆不捨得放走一員大將。
蘇如繪的力量,不是平常人能比的。
蘇如繪搖頭,並未多言,可是他的態度,已經是非常堅定了。
錢元恆道:“朕也不強求你了,你去和阿檸說吧,你們剛剛相認,你便又要拋棄她,有你這樣做人舅舅的嗎?都說娘死舅大,你這個舅舅做的,實在是不稱職。”
周尚書也跟著道:“是啊蘇大人,皇後娘娘孤苦無依的,就你一個舅舅,她弟弟妹妹都沒本事,若是日後陛下欺負她,那連個能保護她的人都沒有,您不能這麼狠心啊。”
蘇如繪輕輕一笑:“陛下您何必呢,臣決定的事,從來沒有人能改變,皇後娘娘也不會強求的,她會支援我的。”
那時候秦檸那麼小一點,他還是狠心拋下了她,離家萬裡,雖然心裡愧疚不已,但是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盡力為秦檸做到自己能做的一切。
可是他不能為了秦檸,放棄自己的愛好與夢想。
而且,他相信秦檸會理解他的。
姐夫教出來的孩子,不會和他蘇如繪一樣自私。
禦書房一時有些安靜。
最終還是錢元恆打破了這份寂靜,他道:“你既然執意要走,隨你就是,只是魯中那邊,你管的時間長了,給新官多些時間適應,過了一年半載再走吧。”
魯中不比別處,當年的王府,錢元恆起家之地,地位不言而喻,也比別處混亂一些,當年有很多尋求庇護的商人世家去往魯中,導致那邊商貿盛行。
商人重利,也要好好管轄,不然總會出亂子。
蘇如繪道:“臣遵旨。多謝陛下。”
馬侍郎縮在後面不敢說話。
都是他的錯,才讓蘇大人找到機會請辭,否則蘇大人肯定不能莫名其妙直接說不幹了啊。
周尚書滿臉失望,想了一下又振奮精神道:“蘇大人,您別急著走,好歹等冊封太子的大典過去,您是太子母家的親眷呢。”
蘇如繪微微一笑,“我自然會的,你也不必覺得惋惜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周尚書的肩膀,那一瞬間,記憶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朱尚書還是個瘦弱的男孩子,初入軍營,什麼都不懂,還有老兵欺負他,散步經過的蘇如繪訓斥那群人,拿一雙白玉般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那樣溫和的力道,讓周尚書想起了早逝的父親。
蘇如繪說的那句話,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男孩子不能軟弱,再有人欺負你,只管打回去,若是打不過,便來尋我。”
這些年來,他和賀尚書關系最好,一心效忠錢元恆,也跟著錢元恆與蘇如繪作對過,可是有些東西,是永遠忘不了的。
周尚書忍不住抹了把眼淚:“蘇大人,你要保重,以後有機會,我帶我媳婦兒去看你。”
蘇如繪又忍不住一笑,他今天笑的次數,的確是非常多了,可見心情愉悅。
“你先找到再說吧,到時候,我掃榻以待。”
周尚書雖然莽撞,粗心大意的,但卻是個真性情的人,不管對誰,都是真心真意的。
當年他從萬千士兵裡,一眼就看到小少年明亮的眼睛,後來不出所料,錢元恆提拔了他,直到將人帶到高位。
周尚書沒有令任何人失望。
蘇如繪拱手施禮:“陛下,臣先告退,馬侍郎,我有些細節要與你討論,我們邊走邊說吧。”
錢元恆微微點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