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夫子挑了挑眉頭，正要說話，卻聽見後頭一聲阿彌陀佛，眾人轉身，只見一個胖乎乎的光頭和尚站在身後，笑眯眯的衣服彌勒佛的模樣，對著眾人雙手合十微微行禮。正是上次被柳葉白治好沉痾的方丈
眾人笑著回禮。
方丈笑道：“柳施主說的話倒是有幾分意思，在你看來，這運河是好是壞？”
柳葉白說道：“對於死去的亡靈，自然是壞事，但對於如今受益的百姓，卻是好事兒。”
方丈邀請了他們一塊兒來到後山的禪寺, 禪寺院子裡有一個石桌, 旁邊凳子與其說是凳子，不如說是亂石, 不過被人坐的光溜溜的, 看起來倒是別有幾分古樸的味道。
方丈悠悠然的泡了一壺茶，親手給眾人倒了一杯, 笑著說道：“這茶葉是佛祖身邊的茶樹所産，雖沒有龍井出名，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鄧夫子挑起眉頭，忽然問道：“剛才柳神醫說運河當年為惡, 如今為善, 那在大師心中, 當年的皇帝是善還是惡？”
方丈慢慢喝了一口茶, 說道：“當年的皇帝雖行了惡事，害了許多人, 絕無向善之心, 但如今看來, 這運河倒是成了他為世人留下的善果, 實屬造化弄人。”
鄧夫子皺了皺眉頭，卻道：“皇帝對百姓毫無憐憫之心，造運河純屬滿足自己的惡念，即使如今運河與老百姓來說有些方便，怎麼能說這是他留下的善果呢？這麼說來，難道那個暴君倒是成了好人了，這讓那些死去的百姓如何是想？”
方丈搖了搖頭，說道：“老衲並未說過當年的皇帝是好人，是善人，只說運河是他留下的善果，他身為皇帝，不顧黎明百姓的死活，當年這運河不能算是善因，若他能讓百姓心甘情願，無傷無死的造出運河，那才算是他的善行。”
“那就算是善果，也是一種偽善。”鄧夫子對這一點十分堅持。
“判斷善的真偽，要從他做出來的看。做出來的善，我們就認為是善；若是他沒做，或者只是心裡頭想想，並未付諸行動，那麼就不算。”方丈顯然持不同意見，“若一個人行了善，無論他心中是否願意，是否後悔，是否有其他的目的，也很難說他偽善。”
鄧夫子卻又道：“我心中的善，與大師的不同。存心善，才算善，哪怕出了惡果，也不能說他不善；相反的，心中是惡，便是惡，即使因緣巧合成了善果，那也還是惡。”鄧夫子又說道，“天下最荒謬的事情，無非是存心為惡，反倒是成了善果，這個作惡的人，倒因為這個惡果受人崇拜歌頌，我每次看見運河的水，都如看見當年的血汗。”
鄧夫子似乎還覺得不夠，繼續說道：“俗話說，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世間種種，大多都是因為心懷惡念之人而來。”
方丈聽了，倒是哈哈大笑起來，指著他說道：“夫子啊夫子，我才是和尚，你為何比我還要唯心，還要主觀，這麼說來，好人殺了人便不用償命了？”
鄧夫子喝了口茶，淡淡說道：“雖不能不罰，倒也需酌情處理。”
方丈卻道：“你口口聲聲要問一個人的本心，但是世人有誰看得清善惡呢？人心複雜，善惡原本就是交織不分的，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旁人又能如何評斷？就如當年的皇帝，誰又能保證當年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心意，是為了黎明百姓呢？”
“所以啊，無論是有心向善，還是不惡不善，甚至是心懷惡念，但凡是最後行了善事的，也不管他有意無意有心無心好意還是惡意，都算是善。”方丈倒是寬容的很。
鄧夫子不滿的說道：“大師是出家人，講究慈悲為懷，所以才這般寬容。”
方丈笑了笑，說道：“慈悲是慈悲，但也有分寸，任何人做出來的善我都肯定，不因他的惡就否定了，這叫不以人廢善。而那些說要行善，卻一直沒去做的人，那是不算的，善和行善是兩回事，若是不付諸行動，那是不能算是入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