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中招了,好吧?考古學和一些大類專業不同,它本來就是更專門化的學科,假如畢業後沒找到對口的出路,簡直就是生不如死,像是放棄了自己人生的四年。假如能活到八十年,那可是二十分之一的人生。假如我明天就死掉了,那就是十一分之二的人生。”
“太他媽有同感了。”東侵曉鼓掌道。
“我今天可是壽星公,你至少也要否定一下我最後一句話吧。”崔亮,二十二歲生日。
“我覺得你講得很有道理。說得我也心動了。”東侵曉考慮道。
“那考慮一下吧。”
“假如我去日本的話,你真的可以幫我介紹工作?”他確認了一下。
“是可以的。”
“不過……崔亮,你對我也太好了吧?”
“你居然會這麼覺得?我以為在你的世界觀裡,全世界對你好都是理所當然的。”
“呸,我是尼祿嗎?”尼祿,古羅馬暴君,自我為中心,終其一生都在殘暴地奉行享樂人生。
“狄俄尼索斯?”狄俄尼索斯,古希臘的酒神,一個我行我素還相當放蕩不羈,同時很快樂的神仙。
“我才不是醉鬼。”東侵曉考慮道,“不過,假如你突然成了我的恩人,我會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的。”
“有這麼嚴重嗎?留日學生中也有很多勤工儉學的互助組織吧,他們還幫陌生人介紹工作呢。”
“這樣說來也對。”東侵曉答。
東侵曉想,崔亮是真的心腸好的,而且一直以來,自己和他都挺有默契的,明明出身和背景都相差太大,卻聊得來,相處舒服,話題對口,彷彿自己說前半句,對方就能接著說下半句。彷彿是多年的老朋友,好像自小已經認識……
可是也正如我們總會忽略親近的人的精神世界,比如發小,兄弟姐妹,家人,東侵曉覺得自己和崔亮一直都沒有過很深層次的交流,就是所謂不交心。
自己一直都沒有把對方當做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交流只流於表面,就像防備著對方。
但這些防備其實還有其它緣由,他深知如此。
那是三年前了,大一第二學期。這個室友本來就很有趣啊,應該說很多東西都很有趣的,崔亮只是其中一項。當時純粹只是好奇,他承認那樣做很沒品,不過為了滿足好奇心,又不是害人,用點手段查別人的隱私好像也不是太大的罪過。那時,他才十九歲,價值觀就是這樣的,不是什麼善良的好同學。他本來就不是做點壞事就有罪惡感的人。
他觀察他,總結了他的行為習慣,購買追蹤定位器,跟蹤他。他知道崔亮那段時間像是在調查什麼,什麼事情讓這個室友性情大變,實在太過好奇,他還偷偷開過崔亮鎖起來的抽屜,開啟過對方的電腦,試圖破解那些加密的檔案。
後來事情玩大了,是的,他跟蹤到他沿著一條河流不知道要去哪裡,由於他當時沒有船,所以不能繼續跟蹤,不過他根據定位器傳送回來的訊號,還是在地圖上把位置給定了下來。他發現崔亮是晚上待在那裡的,所以他按照地圖去那裡逛逛,也待到晚上。
那真是一個足以嚇死人的夜晚,終身難忘。
回來後,他失眠了很多天,他很怕鬼,但他並不無知,他小時候常常見到它們,所以即使害怕死了,還是可以勉強承受了一下巨大的精神沖擊。他突然覺得有必要搞清楚一下這位室友的來頭,這人實在太可怕了。不過,結果很無趣,原來只是家裡做古董生意的。
但他從此防範他,在東侵曉的認識裡,他和他並不只是有錢人和窮人的距離,他們是兩類人,崔亮很危險,不想靠近他。
後來他們還是熟絡起來了,同一個宿舍抬頭不見低頭見,崔亮好像對比了三個室友,覺得跟自己更有話題。東侵曉曾經也想過,假如他不調查崔亮的隱私,他們如今是更好一些,還是更疏遠一些?他覺得自己比其他人更瞭解崔亮,也是因為做了那件不道德的事情。
……
“東曉,其實我挺好奇的,為什麼我說這事是禁忌,你就相信了?”這天的後來,崔亮這樣問他。
“其實我也隱約覺得與紅蘿崗那件事有關。想不到果然還是因為迷信……”
“但這也太不靠譜一點吧,怎麼說也是國家的編制單位,無神論的,你就不懷疑一下?”
“對呀,為什麼我就不懷疑一下?恩……原因是什麼呢?”東侵曉笑道。
原因還真不能說呢。比如低血糖這個謊言戳破了,即使是單之秋也會覺得自己人品不好的吧?把朋友的隱私查到那個份上,這也是太嚴重了,那麼還是當做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為好。
——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讓我們愉快地相處下去吧。
凡事,快樂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