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病人不回答她,卻先問了一個風馬牛不想幹的問題,“大夫,您……是實習醫生嗎?”
宋怡也沒有多詫異,很多患者對實習醫生不放心是真的,畢竟生命安全都把握在醫生的手裡,誰都想找個經驗豐富的。
宋怡微微笑了笑,盡量讓自己顯得沉穩些,“我是醫院的主治醫師,算上還在上學時開始實習的時間的話,在醫院也呆了四五年了。”
她模糊了概念,實際上她正式工作也只有一年的時間,其餘時間都是暑假在醫院實習。但為了穩住病人,也只能這樣了。
那個病人猶豫著,慢慢摘下了口罩。
因為他一直戴著口罩,所以宋怡下意識的以為他是臉上過敏什麼的,所以特意遮住了臉。現在他主動摘下了口罩,宋怡才看見眼前這張臉真的什麼異樣都沒有。
只帶著點兒濃重的皺紋,看起來四十五上下的樣子。
“我半年前做過一場手術,”病人說:“手術過後第一個月我就感覺有點兒不太舒服。”
他又停了下來,好像在等宋怡說話。
宋怡頓了頓,問:“什麼手術?是術後過敏還是傷口發炎?”
病人搖頭:“是一個腎結石的微創手術,我手術後就開始咳嗽,前兩天還有點兒低燒,我上網查了一下,說是……艾.滋.病……”
病人說完,臉上的表情是很真實的惶恐,也就是說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得了艾.滋.病,而不是閑的沒事兒來耍醫生玩。
宋怡皺了皺眉,給他分析:“這種情況基本上沒有可能,因為一般手術器材都是一次性的,不存在給另一個患者用完以後又給你用的情況,所以你說的透過手術傳染沒可能的,更何況你做的手術只是微創手術,感染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而且,你說的咳嗽發燒這些症狀很多病症都伴隨有,感冒也伴隨著咳嗽發燒,並不是咳嗽發燒了就一定是艾滋病。”
宋怡本還想再添上一句百度醫生什麼的只在網上說症狀醫生不觀察患者就下結論,有點兒不太嚴謹,但考慮到他們只是初次見面的醫生與患者,就又把這句話嚥了下去。
患者滿面愁容,“我去過三家醫院了,都這麼和我說的,但我總感覺心裡不踏實啊,你說要真是艾滋病沒查出來,我這不就完了嗎!”
宋怡這下看出來了,比起艾滋病,他更可能得的是疑心病。
宋怡只好給他開了個單子,讓他去血液內科化驗一下血,要是這樣他還是不信,那這病也不是他們能治好的了,估計得找心理醫生。
宋怡以前也遇見過這樣的病人,還是她的一個親戚,那時候天熱的很,他家裡的空調又壞了,捂出了一身的痱子。他看著那痱子,總覺得自己是得了面板癌,他老伴兒帶著他跑了五個城市六家醫院,渾身上下都檢查遍了,但他還是覺得自己肯定是有病。
最後他老伴兒氣得直接給他買了痱子粉,強迫他擦在身上,他一開始還不情願,結果剛擦第三天就好了。
有的人年紀越大就對生死看得越通透豁達,而有的人卻是越接近死亡就越懼怕死亡,稍微能威脅到他們健康的東西就能讓他們如臨大敵,每時每刻心髒都在懷疑,都在緊繃。
而有時候,恰恰是心態決定了身體的健康。你覺得自己有病,沒病也能折騰出病來。而有時候身患疾病卻能保持不定就會有奇跡發生。
等到和她換班的醫生來了之後,宋怡脫了制服走向停車站。
停車站裡,一輛低調的黑色蘭博基尼靠著她的二手雪佛蘭停著。宋怡忍不住多瞅了兩眼,總覺得這車有點兒眼熟。
握住車門的手又松來,宋怡繞到蘭博基尼的駕駛座車窗那裡,敲了敲窗戶。
片刻之後,車窗降下來,露出來一張俊美的臉,那臉上帶著和他容貌絕對不相符的流氓小混混似的笑容,沖她吹了吹口哨,又低又緩的叫她,“阿姨。”
宋怡看了兩秒,面無表情的直起身子扭頭就走,看都不帶看他一眼。
路淮開了車門不緊不慢的跟在她後面,看她上了車,也敲了敲她的窗戶,問:“真不上我的車?我送你回家,免費的司機。”
宋怡把窗戶降下來半截,露出了半張臉來,毫不客氣的嘲諷:“你來醫院幹嘛?治腦殘啊?”
路淮:“昨天晚上睡覺夢見你了,特意來找宋醫生治治相思病。”
說到“夢見你了”的時候,還意有所指的摸了摸嘴唇,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
宋怡呆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又被他調戲了,暴脾氣一上來,馬上就要怒罵出聲了,他突然又改了口。
“開玩笑呢。”他低頭看了看手機,“現在是早上八點半,還有半個小時你就出生了,宋宋,生日快樂。”
宋怡的心重重一跳,有某種東西沖破了凍土,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