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回答,“我養的寵物,就是一隻亞種的布偶貓。”
“別出心裁;那你覺得——它怎麼樣?”
“挺、挺可愛的啊。”我昧著良心,望天,“很聽話……”
“人會變成動物、或者說,怪物,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突然話題一轉,“想想會覺得有趣,但只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到其中的絕望、混亂、迷茫……它將原本有秩而平穩的人類社會,變成了方舟建成之前的一片汪洋。彷彿孤舟作海,不知前途……”謝菲先生淡淡地說著:“生活在和平富裕的年代,你可能想像不到:因為這件事,聯盟、或者說曾經的國家機關,究竟發生了多少起的暴行,而那時的人類,又是多麼的絕望……當然,最後的結果也能想到,經過那些毫無意義的混戰後,為了不再製造一代又一代的恐慌,人類齊心協力、統一成聯盟……無數科研人員花費了諸多的心血,才共同研製出那些控制變異的藥物……比如我們每個人出生,就必須打的那些疫苗。”他頓了下,眼神有些疑惑,“說到這裡,我想到一個令我從剛才就很奇怪的事情。佑佑,你小的時候沒有做過身體檢查?按理說,夜鶯大多都是從小就會被發現的。”
我心思一動,十分鎮定地搖頭,“不記得了。”
“但這又關亞種什麼事呢?”隨即,我疑惑地問道。
“呵。”他微微嘆了口氣,“你見過的亞種,大多都是寵物吧。可是,這麼優良的作品,怎麼可能僅僅用來作為人類的玩具呢?”
“再好用的疫苗,哪怕是新增夜鶯的血清,也只能作為預防和控制。比如說,像今天。”他看著在手心慢慢爬動的小蝸牛,“必要時候,以此來平息失控的局面,注射鎮定的藥劑,不讓體內的荷爾蒙躥動發狂……這是最好的保護方法了。但大多時候,即使有統一的管理和從小到大的疫苗抑制,很多人,我是說很多很多的人……都會在不注意間、因為一件小事引起了情緒的波動——繼而就變成了令自己、也令家人感到陌生的動物。我們的工作,泰半就是巡查這些人可能會亂絮的荷爾蒙,在發生之前做好處理和替換。”
“替換?”聯想到他剛才提及的亞種,我靈光一閃,“……是,將可能會變成動物的人,替換成他的亞種麼?……這就是發明亞種的真正目的?”
“很接近了。”他笑嘆一聲,“當人類,變成動物後,就很難再區分它和其他同類生物的不同。就算盡最大的努力,我們也很難一個一個地排查,時間、精力和有能力做此類工作的人都很有限。而且,生物本身大多都是社會性的——獨來獨往的物種有限,變成動物後,自然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和‘同類’親近。等找到它們的時候,就算用多麼精密的儀器,也無法區別清楚。”
“這就是聯盟要求人皆有寵的原因——盡量善待每一隻動物,就是善待自己。……人類可是很自私又現實的生物,這世界上又哪裡有毫無來由的愛呢?”
原來如此啊。
就說呢,這種奇葩又獵奇的社會規則,根源竟然出於此處。
“可就算是人形,亞種不是最多隻能存活五年,好一點的十多年,哪裡比得上正常的人類呢……”
“對。”他睫毛微垂,動作專注地將蝸牛放回它的地盤,“你的盲點抓的不錯,這就是我們給那些異變的人類,最後的期限——每個人自出生起,即便年年更新,但基因儲存度仍是有限制的;你能想像吧?大多人在變成動物後,十有八九都會回歸野性——換言之,他們基本上不出意外都會失蹤。為了不引起其家人的擔憂,聯盟機構用晶片控制的亞種代替原主,然後盡可能地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本人,將替換的記憶晶片注入,再銷毀亞種……到此為止,你都能聽明白麼。”
我點點頭,“科幻的展開……不過還可以接受,”聳聳肩,我道:“畢竟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
“而你,”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從幸運的方面來講,你並沒有這種煩惱呢。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正常’,還真是求之不易……無論是多麼優秀出眾的存在,一旦失控,就會變成可悲的野獸。”
他語調悠長:“如果將人類的基因,放在天平之上當作比較的話,右邊過多則是懵懂的動物,這是多數;左邊稍微傾斜一點,就變成了我們這類的‘幻獸’。雖然不多,但依照如今的科技發展程度,透過藥劑注射,也能夠改造順利。——可‘夜鶯’卻是天生的人類寵兒,極其稀有的正常基因,不會受到病變基因的妨礙;縱然數量稀有到連放在天平稱量的機會都沒有,但哪怕只是開口說話……他們的存在,能讓人類感到生而為人、自己並非野獸的真正意義……所以第一個發現的人,稱呼你們為夜鶯。”
他說得楚楚動人,我卻聽到懷裡的茶杯犬詭異而不屑地笑了聲。
“我……大致明白了。”我眨了眨眼,“雖然還有一些疑問,不過在這之前,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
“可能是我有點天真了,我政治學得一般般。”我道:“但我覺得人類……其實也並沒有那麼脆弱啊。像你們這樣勞心勞力地隱瞞,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終結——不如直接透過長年累月地向民眾灌輸這件事,孩童的時候就認真教育,這樣大家都可以互相幫忙,比起欺騙的話……”我頓了頓,“可能……無論對誰,都要更輕鬆一些?”
“不是沒有試過的。”懷中的小狗,突然變成了一個赤裸的少年,驚了我一跳。
深紅色的寶石手鐲、掛在脖頸間的項鏈、甚至還有腳踝邊掛著的腳鏈在他的身上叮當作響,“小姐姐,你要知道一點——對人類而言,最可怕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他邊說,便用光滑細膩的面板輕蹭著我。
我:……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你這樣做,讓我覺得很可怕。
所以,我未等他說完,就用手抵住他的小蠻腰,找準地方後,趁他不備就毫不客氣地用力使出一拳!
他疼得掉在地上,捂住了肚子,臉色泛青,淡紅的嘴唇被咬得發白。睫毛上染著淚珠,可憐兮兮又不甚理解地歪著頭看我。
“姐姐,好痛啊!為什麼突然攻擊我……”
“疼就好了,我還擔心你是妖怪,不怕疼呢。”我吹了吹手,冷冷地俯視著他:“忍你很久了!我管你是什麼妖怪、我是什麼妖怪,人類又怎麼地了,先不說這些幹我屁事——看你年紀不大,摸抱舔我都忍了,但光天化日的,麻煩不要這麼有傷風化!既然變成人了,就請你穿好衣服再發言,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