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支了銀錢,顯然是充了臉面,別開臉去,又看向秦鳳祤,非要敲打敲打他:“聽見了?老太太也知道崚哥兒受了驚嚇,支了銀錢去請了大夫。我兒是後帶來的,若是我掐了銀錢,偏我兒錦衣華服,補藥一把把的,你們破衣囉嗦,你們怎麼想?我兒費盡心力攢些銀錢,統統拿去給湘玉買了首飾,她是真心相待,拿你們當了親兄,若是半大子都換不來,你們未免也太寒她的心!”
厲聲厲色,先是責備一番,抬眼看著秦鳳祤那般神色,已有愧色,又是嘆息,動之以情:“鳳祤,你們兄弟出生之後,好歹親娘還在,父親祖母都喜愛你們,衣食無憂,受盡寵愛。我們今朝,你可知道為何給她起名叫今朝的嗎?”
鳳祤看向她,已然動容。
景嵐拿出帕子來,轉過身去在眼角旁擦了擦,她並未落淚,也把眼睛揉得紅了些:“她生於大火當中,我用布條捆著她在胸前,後面背了她姑姑,拼了命也躲不過逃不出,若不是天降大雨,只怕都沒命了。逃過一劫,外面連個容身之地都沒有,我和她姑姑抱在一起,舉了破衣為她遮雨。那時候烏雲散盡,我就想,什麼是福什麼是命,自己會享受就是福,暴雨疾風,只要守得雲開,珍惜當下,那就是天命,是以取名今朝,希望她日日歡喜,歲歲有今朝。”
再回眸,雙眼通紅:“先在林家,林錦堂也是疼她的,如今在了秦家,只願你們也多疼疼她……”
秦鳳祤出身書香門第,向來儒雅,景嵐若是強硬,斷他秦家用度,或還有幾分不平,此時她一副柔弱之態,更像無助的普通婦人一樣的,更叫人多了幾分憐惜。
“母親放心,”他自然更添愧色,“兄弟如手足,日後定護好今朝。”
話尾一收,景嵐也是安撫兩句,讓來寶送了秦鳳祤出去。
她那眼淚瓣到底也沒擠出來,賬冊翻看兩頁,也懶得翻了,看了眼賬房先生,將賬冊推回了他的面前:“今個就給足老太太臉面,私下你知會一聲,緊著些,趕明兒再這麼用,怕是要入不敷支,但凡再有這樣的事,需問過我再支。”
賬房連聲應下,忙拿了賬冊出去了。
來寶送了秦鳳祤回來,繼續給景嵐打著扇,書房的窗開著,院子當中桃樹滿枝的花此時已經所剩無幾,主僕兩個都望著外面,一時都看得入了神了。
片刻,秦淮遠往這邊來了,來寶怕她沒看見,叫了她一聲:“主子,秦大人找你來了。”
景嵐嗯了聲,忙把帕子又拿出來,在眼上又揉了揉。
她是忽然想起了,初見秦淮遠的那日。
離了林家,是在自家的當鋪遇著他的,他想贖回亡妻的首飾,奈何銀錢不夠,只得一件件的往回贖,也只道此人情深意長,沒有妾室通房,幹幹淨淨是個值得託付的人。
秦淮遠推門而入,瞧見她果然在書房,也腳步匆匆,往這邊來了。
景嵐坐著未動,他擺手讓來寶先下去,站了她的身側來。
景嵐彷彿沒看見他一樣,非但不理他,還偏臉過去,不看他。
秦淮遠忙是揖了一揖:“夫人莫惱,秦生給夫人見禮賠罪了。”
景嵐見他動作,才轉過來一些:“我過生日那天,女人找上門來,雖然是從前與我無關的事,也當真掃興,老太太不喜歡我,卻喜歡花我的銀錢,我兒今個又受了委屈,七七八八加起來,都是減分,我看你這分也快要減沒了,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她在他面前,鮮少發脾氣。
這般冷麵,也是頭一回,秦淮遠也是拉過椅子,坐了她身邊。
牽了她的手,握住了:“既然說了,今朝必當親子,一定做到,今個特意請了老太傅來,若有緣分,收了他去,與太子世子同門,也是個保障。”
景嵐回眸,拿那雙紅眼睛瞥著他,才露出了點一點笑意來:“好吧,給你加點好,我再品品。”
秦淮遠也是含笑,伸手在她眼底輕撫了下:“嗯,日後都不讓你費心。”
景嵐笑,突然又想起來了:“老太傅能這麼隨便就收她嗎?要都這麼容易,他門下得多少人了?”
秦淮遠輕輕頷首:“這得看她自己,鳳祤之後,鳳崚也曾見過,可惜他三門未過,未入眼緣。”
“三門,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