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是一驚,向他看了過去,浚儀似乎剛從宮中跑出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連比劃著道:「方才……方才突然閃了一道光……他就……就不見了!」
延洛頓了頓,幹笑道:「紀大人與神龍交情匪淺,大約是被接走了。」
紀筱被那陣怪風突然捲起,頭暈腦脹了半天才逐漸恢複知覺,只覺自己正被一人倒抗在肩上,四周全是森藍水氣,如夢如幻。扛著他的那個人腳步輕得如同漂浮在半空,胳臂攬著他的腰,手指還不安份地捏著他的臀瓣,這般無賴手法,再不會有第二人了。紀筱心頭怒火更甚,一口就咬在那人後背上,只聽「嗷嗚」一聲,那人哀叫了一聲,將他放了下來。
「你……」紀筱簡直要認不出他了,龍墨的發色變得純白如同銀練,連同那兩道長眉都是雪白,額上同敖斬一般生出一對剔透的龍角來,而那額上的描金龍紋卻似乎因為脫離墨體封印的關系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在紀筱怔怔打量他的時候,龍墨那雙琉璃色的瞳孔早已噙滿了淚水似的回望著他,伸手摸了摸背上的牙印,委屈道:「玉硯你弄得我好痛。」
紀筱額上青筋一跳:「你還敢怪我,你這個騙子!」
龍墨顯得愈發委屈,吸了吸鼻子:「玉硯你好兇。」
紀筱上前對著他後頸就是一巴掌:「你不是在東湖被黒龍打敗了麼,不是魂飛魄散了麼,不是要在宿體裡休養百年千年麼,」他怒氣沖沖地道,「你那個表兄還說若是墨體損毀,你就會灰飛煙滅,那現在你究竟是什麼,他也是騙我的麼?你們龍族究竟還有誰不是騙子!」
龍墨捱了這幾下打,眼淚已經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了:「玉硯不想看到我回來麼?」
「不想!」紀筱吼了這一聲,眼睛也紅了,「你從來都只會騙我,從來不肯對我說實話,我卻還傻子一般的信你。自那晚你離開,我便從未有過一刻安穩,始終是擔驚受怕。牽腸掛肚。方才那墨摔斷之時,我幾乎……幾乎是萬念俱灰,本以為至少還有一世相守,誰知卻連輪回都等不到……」
他說到這,龍墨早已緊緊抱住了他,不住輕吻著他的額角低聲道:「玉硯,我知道你為我受了許多苦,待我把整件事慢慢說與你聽。」
紀筱還在氣頭上,依然扭著臉不願理他,龍墨略為苦惱地想了想,轉過身化出尾巴掃了掃紀筱的衣袖,悶著聲音道:「你若還是生氣,就先揪幾片我的鱗片出氣吧。」
聽了這話,紀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終於繃不住笑了一聲,一把開啟了他的尾巴:「你要解釋什麼,若再有一句胡謅,休想我再搭理你。」
龍墨立刻蹬鼻子上臉地貼了上來:「此事說來話長,等到了我的龍宮裡,咱們歇下來慢慢地說。」
「你的龍宮?」紀筱訝異地抬頭打量起四周,「這裡……莫不是洞庭湖水域麼?」
「自然不是!」龍墨否認道,「洞庭湖那幫懦弱龍族怎配見我的玉硯,這裡是我的鏡湖龍宮。」
「鏡湖……」紀筱思索了片刻,才道,「是你當年與黒龍相爭時,被洪水沖出的那個巨湖?」
「正是這裡,如今黒龍已死,我便是這裡名正言順的龍王。」龍墨說著,將紀筱肩膀一摟,「你就是我的王妃。」
紀筱兜臉就給了他一巴掌。
龍墨捂住臉頰,瞪大了他那雙水盈盈的眼睛:「玉硯如今好兇,明明當年還對我百般溫柔呵護,果然是嫌棄我不是墨麼……」他自怨自艾了一會,又道,「好吧,讓你做這裡的王,我為王妃可好?」
紀筱頭疼地掐了掐眉心:「龍墨,我現下不想說笑,你最好快些說正事。」
龍墨狀似無奈地點了點頭,彈了一記食指,招出個人影來。
那人高鼻深目,佝僂著腰背,老態龍鍾,顫顫巍巍向龍墨跪了下來。
龍墨向紀筱解釋道:「這是當年在湖底照料我多年的老龜,如今替我看管龍宮。」他低頭向老者道,「開正門,我帶你們另位主人回宮了。」
老龜應了一聲,直向前闢開水路,前方漸漸顯出龐大巍峨的鏡湖龍宮來。
紀筱被龍墨抓著手臂,腳下踩不到實地,一路飄飄蕩蕩進了朱紅宮門。裡間恍如書中說的那般神仙洞府,觸眼處無不是珊瑚珠翠折射出的七彩光芒,而兩旁俱是屏息下拜的水族仙妖。
龍墨並不看他們,只攜著紀筱向內府而去,在那裡的最裡間,早佈置了華麗精緻的床張,和清甜醉人的薰香,一派的曖昧旖旎。
紀筱倒並沒有被這仙境攪混了頭,一駐足便再次提出先前的質問:「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是怎麼突然恢複了龍身?」
龍墨知道熬不過去,只好大大歎了口氣,低頭道:「此事還要從頭說起。」
「當初黒龍再次出世,與你們的六皇子延襄勾結,殺了當時的太子,也就等同於毀了原先主宰天子命的命龍,強改了延襄原本的親王命格,自以為逆轉了天命,卻不知這一切正應了命盤所述。我的命盤與他的命盤相絞,在這一世與你重逢,脫離墨身,還要入主一名皇子的命格。若是那位皇子與原先的太子一樣被黒龍他們害死,我再無重見天日的機會,若是那位皇子能夠成為天子,我則會晉升為天龍,脫離凡胎。我並不敢告訴你此事,若是洩露了天機,我恐怕再不能與你相守,還要再上一次剮龍臺。」
紀筱漸漸僵了臉色:「原來七殿下才是真命天子,你入住了他的命格,而我還傻乎乎地懷疑他有謀逆之心,還向延襄告發了他……幾乎害死了你們。」
龍墨搖頭道:「你的猜測全是延襄有意引導,他原本就有鏟除七皇子之心,並非你的過錯,七皇子被誣告流放種種也都是命中註定的事。我當日急著去找西海龍王解除封印,也是為了沿途保護他不被人所害,可惜黒龍狡詐,還是將我逼回了京城,與他相戰。」他說到這,對著紀筱的眼睛道,「我那時的告別之語並非騙你,我當真不知前方生死如何,直到被龍族長輩封回了墨中。我在墨裡並非毫無感知,你的憂心痛苦,我全都知道,但我不能出來,只能等那一個時機。」
「什麼時機?」
「等你們之前的皇帝死去,他的命龍會回到天界,到那時世間的龍氣才會重新彙聚,讓我重返龍身,得獲仙籍。」龍墨俯下身,捧起紀筱手臂,在原先的傷處輕吻了吻,「我沒有遵照天庭指示綁黒龍回去,而是直接取了他性命,他竟敢傷你,我如何會放過他。」
紀筱一驚,抽回了手臂:「那你……會不會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