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郎隔著護目鏡投過來的視線,並沒有為凱伊帶來任何壓力。
以前他所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一個人不對他眼睛有特別興趣的。三四郎也一樣。可是,他津津有味地窺探著萬花筒之眼的視線,就好象一個盯著剛買回來的萬花筒而看得出神的孩子一樣。三四郎很天真地享受著欣賞凱伊那隨著周圍的光線,和他個人的情緒而時時刻刻變化著的不可思議的眼睛的樂趣。
三四郎的反應對凱伊來說是難得一見的。以前從來沒有一個人在伸手可及的距離看著他原本的臉孔時,能保持和他戴著護目鏡時一樣的態度。
以前對他投射過來的視線,對凱伊都是相當困擾的,這種糾纏似的感情,而且是不分性別的。凱伊一次又一次經歷人們,從第一次看到他沒戴護目鏡時的驚訝,變成一種興趣,然後又變成高度的熱情,或者一種冰冷的殘酷,這種經歷對他來說有著不可言喻的痛。
身為情感轉移者,相對的也有不方便的地方,他可以看到對方表面上刻意隱瞞的思緒,像火焰一般從身體裡散發出來。對方的自制雖然發揮了功效,可是凱伊的態度也因為對方那清晰可見的心意,而越發地頑強了。而當人們從凱伊的態度得知凱伊知悉他們的心思時,大部分的人都會拋開自制,將真正的心態完全展露出來。
盡管他總是在千鈞一發之際矇混過去,但是,人們危險的思緒不只有一兩次,他的立場並不像沒有吃過苦、沒有受過罪的大少爺那麼輕松。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可以說是經歷了三四郎難以想象的戰役。
凱伊過度的警戒心和對人的不信任,以及極端壓抑的感情,或許都是他為了保護自己免於受到以前曾經歷的陰暗部分,而學會的手段吧。
可是,凱伊從三四郎身上感受不到他應該要警戒、憎恨的陰影部分。
凱伊知道自己就像藍白色的誘蚊燈一樣,吸引著人類的負面部分。而且他極度地憎恨著這件事,就如同他對那些被他吸引的人發動毫不留情的攻擊一般地猛烈。而這種事情更在他的性格上罩上了獨特的陰影,結果造成了反而更吸引他人的諷刺結果。
可是,這個比以前那些在凱伊四周的男人更粗暴,更具有野生動物味道的人,似乎擁有不被凱伊的妖媚所吸引、健康而強韌的精神構造。
“你在想什麼?”
凱伊被三四郎突如其來的聲音拉回了現實,發現三四郎正瞪著他看。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起了身,人盤坐在機械捆包上,難得地用很正經的表情看著凱伊。
“真是一張陰鬱的臉啊!一定在想些什麼奇怪事情,對不對?別想了……別想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當凱伊的思緒正要掉入無藥可救的境地時,三四郎適時為他踩了剎車。凱伊不禁要感謝三四郎敏銳的直覺,於是揚起嘴唇,微微地苦笑道。而三四郎的回答卻是再簡單不過了。
“我又不會心電感應,怎麼可能會知道。我只是看到你眼珠子變色了。”
三四郎不悅地嘟起嘴,彷彿抱怨凱伊在他觀賞美麗的萬花筒之眼最樂的時候煞了風景。
“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啦,不過腦筋太好的人總是想得太多了嘛!一些對我來說無關緊要的事情,你卻要作繭自縛,把自己捆綁得動彈不得。”
“或許吧……”
凱伊嘆息似地喃喃說道,將他光芒盡失的萬花筒之眼低了下去。他不想讓三四郎那雙堅定的眼睛看著自己現在的眼睛。
“凱伊,你猜猜看我感受到什麼?”
三四郎完全不理會凱伊的心情,還是一樣覷著凱伊的眼睛。在凱伊還沒有來得及回應他的問題之前,他就拉起凱伊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怎麼樣?”
明明知道凱伊不喜歡別人碰他,也不喜歡碰觸別人,三四郎卻若無其事地漠視凱伊的心情。可是,三四郎的態度一點惡意也沒有,所以凱伊要氣也氣不起來。
三四郎將凱伊那算是月人的特性之一,體溫比一般人高的手拉過來壓在自己那比外人想象中細瘦的脖子上,天真地抬頭看著凱伊。凱伊對著他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你還想痛一次嗎!”
“別開玩笑了!你不是說過,一個情感轉移者如果不好好訓練的話,就無法發揮能力了,對不對?我的意思是,你就拿我當練習的物件吧!”
“那麼你絕對是不合格的。因為在我讀出你的感情之前,你的想法完全都表現在臉上了。”
“說得也對。”
凱伊很幹脆地拒絕了,三四郎回他一個苦笑,松開了抓著的凱伊的手,這時候,他那幾乎才剛綁好的皮繩從頭發上滑落了,長長的頭發直落在三四郎的臉頰上。
“頭發那麼礙事的話,幹脆剪掉算了。”
凱伊咋著舌,一邊把皮繩遞給嫌麻煩似地攏起頭發的三四郎,一邊看著正跟滑溜、烏黑的頭發進行苦戰的三四郎。
“看你也不像很寶貝那些頭發,為什麼要讓它留這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