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人便不敢接羅夜暝的話,退了下去。
羅夜暝心中疑惑,卻是不問,只用眼睛看著弟弟。羅星曜很是不自然,過了一會兒只好道:「前段時間哥哥來了信,我便牽了馬去找哥哥,誰知道路上遇到此人,很是輕佻無禮,纏著我不放,還妄圖非禮我。」
羅星曜「啊」了一聲,怒道:「竟敢欺負我弟弟,真是個混帳!」他一邊說著便要提起佩劍,可惜心中急躁,又使不得力,只起身一半就洩了氣。
羅星曜按住他道:「哥哥不必擔心,那人已被我懲治過了。」
羅夜暝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們邪道要是出了這種人,也是要被人唾罵的,正該好好教訓。」
他擔心弟弟年紀這麼小就被人非禮,心中難免落下陰影,於是多看了弟弟兩眼,卻發現弟弟面色幽青,顯出幾分陰森詭異,實難看出底下的俊俏來,也難怪恢複了面色後,聞人昊就認不出自己。只因膚色一變,竟然連氣質都變了。
若是弟弟沒練青竹功,以他相貌,比自己多了三分清秀,那人見色起意也不足為奇。如今他功力加深,尋常人見到他,不被嚇跑就不錯了,也不知那個叫安季的是安的什麼心。
或許也如聞人昊一般,看到他膚色奇異,便知體液有藥性。
找到合適的機會就讓弟弟小心吧,現在告訴星曜,練了青竹功的人容易被人當藥人,弟弟肯定又猜到更多,或許還會和聞人昊打起來。
羅星曜看他很是疲累,便道:「哥哥,你先歇息吧,以後若是想報複聞人昊也不難,等他再找上門時,就用蒙汗藥把他迷倒,懲治他一番,出出氣。」
「好。」羅夜暝笑了一會兒,便睏倦地閉上眼睛。
羅星曜雖然聰慧,但畢竟年幼,不通情事。他看到聞人昊時心裡盡是痛楚,又哪有心思報複?其實越是報複,反而越是感覺到自己的脆弱難堪暴露在他面前,讓他知道他對自己造成了多麼深刻的傷痕。還不如繞著他走,以後再也不見他了。
「哥哥你睡會兒,等醒了可能病就好了。」
感覺弟弟給自己掖好被子,走出門去,羅夜暝不由暗自慚愧。
羅星曜年紀越長,越顯露出他的聰慧靈敏,簡直就不像羅家人一般。自己身為哥哥,幫不到弟弟什麼,還總給他添倒忙。
若不是聞人昊昨天悲傷的表情觸動了他,他便不會悄悄跑去看聞人昊,看到他孤獨地坐在父母找人連夜挖的墳旁邊黯然傷神的時候,竟然還會為他感到難過,忍不住下了馬車給他打傘。看到他哀痛的表情,竟然不顧弟弟的抗議主動邀他上馬車……
可是……若不是送他回來,他不會看到聞人昊用深情的目光看著葉閑庭。
這麼熟悉的溫柔,對他來說真是一種活生生的諷刺。他對他越是忍不住地靠近,就越是容易被碰得遍體鱗傷。
明知道陷落下去,就只有滅頂之災,卻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抱緊他,像那天傍晚一樣,默默地坐在木樓上,看著遠處的田莊和飄散的炊煙。
他能確定聞人昊那一刻的傷感是真實的,可是他現在終於清醒的認識到,那一刻的聞人昊心中期待的人,絕不是真正的羅夜暝。
迷迷糊糊地睡了許久,又作了許多奇怪的夢。最近的夢境比前段時間更為兇險,甚至還夢到自己功力盡失後沒有恢複白皙英俊的容貌,卻是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青蛇,躺在地上不能動,聞人昊和許致青在一起了,許致青嘲笑他,用劍刺他,刺得他身上很痛,卻是不能說話。
他接連許多天都睡不好覺,每天晚上都作怪夢,醒過來時看到床單上盡是淺綠色的汗跡,這些事都不敢對父母說,唯恐讓他們傷心。明知道聞人昊對自己不好了,偏偏自己還這麼記掛他,沒有一個夢不是夢到他,爹爹媽媽知道了,定會說自己不爭氣。
半夜醒來時他便睡不著了,呆呆地坐在床頭一個多時辰,便又將那兩塊藏在床底下的石頭拿出來自言自語一番。
想到聞人昊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便覺得其中盡是嘲諷之意。不願多想,卻又忍不住不去想。
弟弟晚上沒回來,也不知是不是和那安季糾纏不下。
那安三莊主他是聽說過的,在江湖上頗有俠名,至於為人是不是像傳說中一般,倒是難說得清楚,畢竟正派中沽名釣譽的很多,而邪派中正直的人也不少,凡事不能一概而論。不過安三莊主既然名聲在外,必然是不會使詐的,弟弟的武功也不弱,不必為他擔心。
他獨自坐了一會兒,便添了一件淡青葉紋衣裳,走出門外。
秋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響聲,使得他的心中更是一片孤寂。
秋風起了,而他的心也漸漸冷下來。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即使他能重新好轉,自然也不可能會有那麼繾綣的柔情,那樣熾熱的愛恨。
「葉公子?」一個遲疑的聲音從黑暗處響起,這個聲音熟悉得讓他身體不自然地微微一顫,猛地抬起頭看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