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喝些罷,待會兒船開了仔細頭疼。”
說著伸手為他揉按鬢角,宿昔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停下,忽而問道:“紜娉……”
“何事?”
“…你覺得…”宿昔頓了頓,“我懂不懂情。”
這句話太匪夷所思,紜娉一時間愣住了,根本沒聽懂他的意思:“將軍?”
“從前祖王後看你我親近,將你嫁與我……你覺得我懂不懂情,有沒有…辜負了你?”
紜娉品出了一點意思,然而宿昔未問,她也不敢多說,只道:“我嫁與將軍,入府乃是側室,將軍卻待我十分好,吃穿用度使喚奴僕皆如王妃一般份例,自然無處不好,無處不稱心。”
“若人吃穿優渥便心滿意足,便也與牲畜無異了。”宿昔嘆道:“你且不要瞞我,都說出來,我聽著。”
“日子自然是好的,將軍也從未虧待了我。”紜娉亦嘆,“只是做了將軍側室,到底和從前不一樣了,處處要守著規矩,從前在軍裡要好的夥計兄弟,如今見面亦要避著,總…有些不習慣。”
“其實入府前後,我與將軍相處方式都是一樣的,將軍拿真心待我,怎麼會有不好一說,將軍真是多慮了,只將軍與我並無情愛,這句話讓我答,我也答不出所以然。”
“你從前也說過這樣的話。”宿昔點點頭,把酒壺放到一邊:“如今見了好友知己,都要守著規矩,十分拘謹不自在。”
“這也是情理,只不論做不做側室,入不入郡王府,將軍與我都是知己情分,未曾變過半分,將軍要問情愛,不該問我。”
“我說的是遲譽。”宿昔嘆道:“動情的是遲譽,辜負的還是遲譽,我才想問,遲譽說我不懂情愛,是不是這樣的,我知道自己不該辜負他,可陵苑——難道我能割捨辜負?”
“情愛本無措,無論日後將軍因陵苑辜負錦王,抑或為了錦王辜負陵苑,都要聽從內心所想,莫要被矇蔽雙眼……”紜娉把後半句話嚥了回去,宿昔看著她,又道:“如果我辜負了陵苑,回到夙朝,那……你怎麼辦?”
你是我的妾室,是郡王府紜夫人,你怎麼辦,你日後如何自處?
“我與將軍並無夫妻之意,只是兄妹情分,將軍再清楚不過。”紜娉淺笑:“若將軍日後走了,不回來了,我便做回紜娉,不再是紜夫人,天南海北,天地廣闊的走一遭。”
“你喜歡這樣麼?”
“喜歡。”紜娉點點頭:“我本就不喜被束縛在郡王府四四方方的天裡,我想出去見識,出去闖蕩,就像我與將軍從前在邊陲、在前線那樣。”
她這樣說,意思已經昭然若揭了,宿昔想說話,卻被她以手蓋唇,只是那手也只是隔在唇邊,不與肌膚想觸碰,表現得涇渭分明瞭。
“將軍無需多言,這話我早就想說,只苦於沒有機會,不是將軍辜負了我,只是我們,都尋覓到了更好的出路而已。”
她說著指指岸邊,宿昔坐在船頭抬頭一看,遲譽居高臨下看著他,丟給他一壺酒。
遲譽知道宿昔可能一去不回,然而遲譽一個字不說,只陪他坐在船頭喝酒。
這人穿著家常青衣,姿勢隨適而放鬆,手邊豎著明豔的一柄紅傘,活脫脫一個翹家出門,在這富貴溫柔鄉,煙柳繁華地打轉的年輕公子哥兒,他眉眼很深刻,正色時有種十分肅殺的味道,然五官雋麗,笑起來柔和好看,梨渦裡彷彿有水打著漩,完全沒有戰場上肅殺氣息,那眼日光下光彩熠熠得貓眼石一般。
“回陵苑要做什麼,看宿湄和宿渫——”遲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然後收回目光,正色:“之後呢。”
“不知道。”宿昔放下酒壺,“四處走走罷。”
“四處走走?”遲譽不覺笑了,語氣卻又緊接著慢起來:“那…走走之後……”
“我不知道。”
宿昔隨手把酒壺一丟,面前是二十四孔橋,女子身著青羅裙,嫋嫋婷婷走得仿若弱柳扶風一般,十裡河堤,繁花拂柳,那木槿燦如稚童粉嫩面頰,兩岸吹來的風都是暖的,染著薰香花香,不禁意便讓人醉在這十裡銷金地,洛城臨水,是舉世聞名的繁華地,饒是邊陲之城,也比陵苑尋常城鎮富麗許多,看久了眼睛都發澀,不由伸手拭了一下。
“陵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