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恨不得抓到懷裡,撕碎了帶著血肉一口口吞吃進腹才能安心,即使下面就是九重地獄,也還有這個人在身邊,無法背叛,無法逃脫。
他揉搓手指的力道重了幾分,壓到腕骨,宿昔的手條件反射一抖,立刻被他自己按下去了。
“怎麼回事?”遲譽看著他
宿昔面無表情,收回了手。
“手上有傷?”他斟酌著問。
“並非外傷。”宿昔輕聲:“當年攻紜丹,被紜丹主將虜去,斷了手筋,治得不幹淨。”
手筋隔斷,真氣內力凝滯在外,不出不進,自然是難以承認的痛楚,遲譽早年在邊陲領兵大戰,這也是對戰俘常用的法子。
“難怪你這樣畏寒。”遲譽道,“是斷了筋絡,阻礙不通的緣故,氣血從這裡彙入,遊走全身,這筋絡斷了,經水阻絕,長年都是冰冷的。”
“往年也試過不少法子,只沒什麼功效,也就斷了這個念想。”宿昔嘆了口氣,就見遲譽捧起他右腕,用掌底按在上面,緩緩加重力道。
彷彿有無形的力量被緩緩注入了,溫熱酸脹的充實感佔據整個手腕,那感覺難以描述,彷彿長年冰冷的筋絡骨髓裡流淌進溫熱的暖流,宿昔心裡一驚,忙問:“你做什麼?”
“用內力給你暖一下。”
遲譽道:“筋絡雖然後來接上了,但到底不如從前,氣血停滯,自然會體寒受虛,你若早說實話,我也早為你治治。”
“你有把握弄好?”宿昔笑了一聲,偏過頭去,忽然他手腕一抖,透過表皮,透過肌肉,彷彿有柔和的暖流注入骨髓與經絡,直到達底下最陰寒冰冷的地方,如一團火苗熊熊燃燒,那溫暖他長久未體會過了,簡直暖和舒適的讓人發抖。
他弓著腰,舒服得說不出話來,抬眼就見遲譽全神貫注捧著他的手腕往裡面灌真氣,無形的力量打通多年停滯不前的阻隔,仿若暖流沖破閥門湧入,他眉頭微皺,手上的動作細致而柔和。
被照顧,被體貼,這對宿昔來說,實在是不可多得的新奇的情緒。
幾次讓他體會到這種情緒的,都是遲譽。
他能單槍匹馬對戰上前叛軍,能指揮兵馬攻入紜丹皇都,一路打進王宮,能駐守邊陲多年鬼神不犯,在所有人眼裡,他都強韌,萬能,無堅不摧,被無數人神化,奉為陵苑不可侵犯的戰旗,有人敬仰,有人奉承,有人抬高頭顱,有人俯下身軀,但從來沒有人這樣小心翼翼的,溫和細致的對待他。
那樣細致且柔和的對待,就彷彿他忽然從百折不撓的鐵劍變成了珍稀的無價之寶一般,讓人覺得心裡都五味雜陳,卻說不出所以然。
他接近遲譽時,假稱自己的名字是宿昔。
他們是從一個謊言開始。
然而自古假戲真做,總有幾分真,時間長了自己都成了戲的一部分,更何況,宿昔清楚,自己對遲譽,從一開始就並非全然無心。
遲譽說自己為陵苑辜負他,是不是真的辜負了他,或許遲譽…並不比陵苑,比陵苑萬民,比任何一個人堅韌。
多年未曾感受過的體熱讓宿昔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遲譽道:“每日一次,堅持幾年,雖然不能根治,也能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說著就抽回手去。
宿昔反手扣住他的手。
“我不該說那些。”他輕聲道。
“我不該負陵苑,也不該負你,就如你所說,我沒有權力。”
這個人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磕磕絆絆說不出所以然,遲譽一言不發聽著他說,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不知道怎麼對你,怎麼待你好——我不會……從來沒有人教我,所以我不曉得……”
他看著遲譽,緩緩道。
“遲譽,你教我好不好?”
他說著,遲譽已經起身離開了床榻。
“只要你教,我一定好好學。”
宿昔說完最後一句話,響起房門在身後關上的聲響,他緊緊握住的拳頭松開了,沉默著不再說話。
延十裡碧袖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