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此言差矣!”宿昔猛然打斷他,毫無血色、慘白的面上浮現過一點快意:“紀老曾見過我背叛王爺?見過我兩面三刀謀害王爺?見過王爺為我受半點損傷?宿昔自認入府之後便處處維護王爺,不曾對他有半分不軌之心,紀老卻拿這樣的話揣測於我,實在是滿口荒唐,欺人太甚!”
他這番話說得激烈,自己都受不住,彎腰一聲聲咳著,那聲音沉悶無比,竟像從胸腔裡發出來一般,彷彿連血肉都一併撕扯碎成了細小的碎沫,艱難的喘著氣。
老紀被他一番話說得昏了,半響才怒不可遏道:“你還有臉說這等話!你說你不曾欺過王爺,傷過王爺,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難道王爺——”
宿昔從喉嚨裡迸出幾聲輕咳,聽起來像壓制著的笑意一般,他站直身體,平緩道:“我入府時,你疑我是先帝之人,多番奉勸王爺勿要與我交心,我雖迫不得已隱瞞欺騙與他,卻從未存過害他之心,他中毒危在旦夕,我為他放血救他一命,他遇到刺客行刺,我硬生生為他擋了一劍,我不知救過他幾次性命……”
他說著就撐不住了,膝蓋發軟跪倒在地,身體都麻木了,似乎隨時可能被凍死在這裡,聲音細聽幾乎是帶著戰慄與哽咽的,卻還是強撐著說下去,那聲音彷彿他全身的骨骼都戰慄著,咯吱咯吱的發抖:
“他卻說我揹他,欺他,說我無情無義,涼薄萬分,不容於世,天地當誅,可他卻幾次對我下殺手,把我弄到這裡,弄成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今日問你一句,到底是誰無情無義,不容於世!”
最後的聲線甚至帶著悽厲,尖利得彷彿變了調,像懷著說話人的萬千恨意迸發出來的,宿昔渾身猛地一抖,噴出一大口血,緊接著整個人軟軟的悄無聲息的倒了下去。
老紀眼看著他又昏過去了,雖然心裡幾千幾萬個不願意,恨不得他就這麼死在這裡,卻抵不過遲譽下了死命令,伸手把他抱了出來,安置到地牢另一側。
雖然是從小看護長大,試做半子的孩子,到底不是親生的骨肉,到底…還是主僕之別……
他看著宿昔昏昏沉沉慘白的臉,無聲嘆了口氣。
雖然因為昏迷被放出了水池,半月來宿昔還是鎖在地牢。
遲譽似乎鐵了心把他困在這裡,只用鐵鏈鎖著,每日供應吃食,自己卻從不踏進地牢半步,宿昔想與他說話都見不到人影,日日悴鬱,雖然現下仍然被鎖在地牢裡,卻不似半月前言行激烈,只鬱郁不說話,逗弄稻草堆裡的老鼠。
他已打定主意,定要回陵苑一趟,之後何去何從端看此行,只是他重傷在身,實在逃脫不得,遲譽一直不放人,甚至對他避而不見,如此他也是束手無策。
遲譽見不到人還好,老紀日日來送飯,為他更換繃帶藥物,卻要日日與他使眼色,做出十分不忿之態,宿昔看在眼裡,心裡亦不是滋味,到底是老相識了,被老人冷眼看著,就好像真的做了對不起遲譽的事一樣,渾身上下都不痛快。
其實他根本沒對遲譽造成任何實質的傷害。
宿昔憤憤的想。
他確實別有目的接近遲譽,也對他隱瞞自己身份,甚至騙走他的虎符,但他曾救遲譽數次,遲譽欠他的是命債,後來又在戰場上刺傷他,在唐蒲山射了他一箭,幾次三番奪他性命,算下來始終是遲譽虧欠良多。
至於遲譽對他的心意,早有扳指在前,又有鶴骨笛在後,他並非半點不知,也並非對遲譽無意,只是他雖對遲譽有情,更放不下陵苑,本想回陵苑一趟再做日後打算,遲譽卻日夜將他困在這裡,讓他想與他當面談一談都不得機會。
紀老雖然不滿他,送來的菜色卻一直不錯,只是他自己心裡鬱結,不願意動筷子,思來想去更是煩躁,把碗筷推到一邊,揪起身下的稻草編弄。
地牢陰寒,如今算日子已是三月半了,牢裡還是陰沉沉的,他夜裡宿在稻草堆上,也沒有床榻好好歇息,往年多在外徵戰,如此辛苦也不算什麼,只是傷口癒合得慢,夜裡又冷又痛,提不起精神,懶洋洋躺著打發一天光景,連飯也懶得吃。
他這樣倦食,算來也有五六日光景了。
身上有傷,又不思飲食,長久下來難免虛弱,怏怏的躺在那裡動也不動,老紀為他換傷藥時看了幾次,臉色都十分青白,那傷口半月了都未全然痊癒,繃帶沾在傷口上,撕下來便是一片觸目驚心。
他不思飲食,老紀雖然不願意,到底和遲譽提了一次,宿昔身上還有傷,素日不吃進補的東西本就好得緩慢,何況如今連飯也不吃,遲譽心裡如何不惦念,只是心裡還覺得他在鬧脾氣,想著還要再關他幾日挫挫銳氣才好。
“王爺此舉怕是不妥。”老紀見他擺手,上前一步疾色道:“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