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已經是虛弱到極致的表現了,連影影綽綽的火光都沒能在他臉上照出一丁點血色來,嘴唇是蒼白的,夜色裡松石綠長袍上的鮮血看不清晰,卻能聽到血水滴答著滑落下來的聲音,他想握緊霜遲,卻連雙手都失去了最後一點力氣。
失血過多實在極其危險,人就是立刻倒在地上死了都有可能,遲譽下令手下剿滅死士,提劍向宿昔刺來,宿昔連意識都是昏昏沉沉的,被他的舉動一驚,慌忙抬手去擋,他手上握著霜遲,遲譽曾多次吃過這匕首的厲害,用劍的力道就大了幾分,猛地一下砍到霜遲刃上,匕首一震竟生生被打落在地,宿昔的手猛地痙攣了一下,剎那間面色煞白。
他連握刀的力氣都沒有了。
遲譽亦是一驚,剛一抬頭,就見宿昔渾身發顫,連伸手捂嘴的力氣都沒了,猛地嘔出一大灘血來,身體仿若失去了支撐的力道,頃刻倒了下去。
他這樣的失血量,這樣的傷,就是頃刻死了也不為過,但宿昔天生是個在心裡憋著時的,總是牽掛著放不下,昏睡都昏得不安穩,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恢複了一點意識,也不知躺在什麼地方,身下是冰冷而堅硬的板子,臉上黏黏糊糊不知道什麼東西,伸手抹了一把,觸手濕滑,帶著熟悉的腥氣,是人血。
緊接著就有一柄長劍抵到了他頸邊。
劍鋒冰涼刺骨,宿昔難受得抖了一下,意識慢慢清明起來,拿劍的人不是遲譽還能是誰,遲譽站在他身邊,居高臨下看著他,宿昔卻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慢慢蜷著手指,又緩緩闔上了眼睛。
“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會殺了你?”劍抵到脖子上,這人還能這樣安然,遲譽怒極反笑。
他站在宿昔身邊,踩著他幾縷長發,宿昔的頭發是從來不束的,蜿蜒到腿根,往日裡瀑一般烏黑漆亮的發絲這時已沾滿血汙,被遲譽踩在腳下,他也不在意,闔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遲譽手裡的長劍加重了力度,在脖頸上頂出血痕,宿昔能感覺到暗紅的血液從切破的面板滲出,臉色更加蒼白,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血液這麼珍貴,只是少了點血,竟然難受到這樣的地步……
“王兄!”宿湄驚叫著,撲到他身邊來。
宿昔幾不可見的搖了下頭,示意自己沒事。
這少女就是當年陵苑送到夙朝和親的郡主,遲譽記得十分清楚,她有與宿昔相似的琥珀色眼睛,當年遲譽是與宿昔一起迎她入宮。
就在這唐蒲山上,賦詩,飲茶,同桌進餐,同榻而眠……
當日驛館進了刺客,他趕到時見宿昔立在樓梯邊,問他在那裡做什麼,他敷衍過去,刺客刺殺郡主,又不顧自身安危,奔進去把郡主救到身邊……
當時宿昔說,他便信,卻不曾想,宿昔與那郡王早就相識,不過是把他當做猴子戲弄——陵苑郡主,正是前宿郡王庶女,當今郡王宿漣,同父的親妹妹!
遲譽心裡一冷,又是一怒,只宿昔臉色實在太難看,他不得已放輕動作,收起長劍:“本王不殺你,但你要記住,從今日起,你無路可逃。”
“這世上本王想要的東西,就會得到。”
宿昔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弄得有點糊塗,倏爾已品出意思,也是一笑:“你就算抓了我回去又能如何,交給夙慕,還是國君?若看著我去死讓你出一口惡氣,也未嘗不可。”
“王兄!”
宿昔總算有了點喘氣的力氣,朝她擺了擺手,慢慢直起身,盯著遲譽道:“你意下如何?”
“成王敗寇,本就該如此。”遲譽一個多餘的字都不多說,仍然握著手裡的劍:“今日我剿滅你所有死士,你又受傷逃不出去,可不是輸在我手下了麼——”
“成王敗寇?”宿昔冷笑一聲,慢慢琢磨著這個詞,須臾竟然嘆道:“沒想過爵爺與我……最終會走到這一步……”
“我真是……”他似乎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輕聲道:“我對你,並非全然是哄騙之心,從前佛陀不三宿桑樹下,以免滋生塵緣,我與你本不該……如此也是孽緣了,剪不斷,理還亂,佛說不三宿桑下,真是有道理。”
“你與我之間,何止三宿桑下的塵緣。”遲譽聞得此言,禁不住輕嘆一口氣,忽然馬車外傳來兵器淩厲之聲,他提劍反手一擋,卻是四五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