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慕……”他聽到自己慢慢道。
“宿爵爺別來無恙。”夙慕笑意盈盈。
“本王不多時還與夙皇在壽宴上見過,夙皇何須再問這樣的話。”宿昔把指上的血胡亂擦幹淨,站到他面前,起身的動作牽扯到傷口,面色不自然的蒼白了一瞬,夙慕伸手虛扶他一把,宿湄站在他身後,怯怯的不敢多言。
“郡王恐會錯意了。”夙慕忍著笑意,彷彿大度的原諒他話中錯處:“朕說的,是宿昔宿爵爺哇……”
夙慕這個人,心思歹毒,極其涼薄殘忍,又十分不容於人,仗著做了夙朝皇帝,幾番與他說話都話裡帶刺,宿昔心裡不悅,然而他扶持國君多少年,早喜怒不形於色,聞言面上還是淡淡的:“原來是宿爵爺,如此,不是本王會錯意,是夙皇認錯人了罷。”
“朕從未識錯過任何人。”夙慕大笑,指道:“王爺身後的,難道不是陵苑國君?”
“夙皇慧眼如炬。”
“國君遠赴夙都,與朕共商兩國和契,怎麼卻忽然暴斃……真是,功虧一簣——”
“夙皇陛下既然知道就好。”宿昔從地上拾起和契聖旨,丟到他懷裡,冷聲道:“這份和契,陵苑絕不會簽。”
“夙朝兵強馬壯,陵苑盡是殘兵敗將,若兩國不鳴金收兵,長久下去必是陵苑慘敗,朕許諾退兵,又五十年不犯陵苑國土,已是莫大的仁慈了。”夙慕挑著眉。
“你哄騙浦粟,保留他國君之位,讓他在和契上簽字,然而以陵苑如今國力,若年年與夙朝納稅上供,根本堅持不了幾十年,到時候浦粟還活沒活著都未可知,和契不過一紙契約,陵苑舉國成了空殼,要殺要奪,還不都憑夙皇你的意思?”
“宿漣啊宿漣,我有點喜歡你了——”夙慕湊近他,微微笑道:“你可比那個小國君聰明多了,朕喜歡聰明人。”
“這和契除了浦粟,任誰都能看出不妥。”宿昔看也不看他,避開道:“可惜如今浦粟已死,陵苑無國君,簽不了這紙條約。”
“觀你所言,你是要自己做這國君的位子了?”夙慕笑問。
宿昔不置可否,然而那已經是預設的意思了,夙慕忽然撫掌大笑起來,連連搖頭:“當初小國君即位前你就該一刀殺了他自己做皇帝,陵苑也不白苦這麼多年,如今你想當國君了,可惜已沒了機會——”
“你為什麼篤定自己能做國君,不過是因為你身份高貴,是先國君嫡親的外甥,國君血親,即位名正言順,可宿漣,我奉勸你一句,別忘了,這世上的國君堂兄弟不是隻有你一個,韞儷公主亦不是隻有你一個兒子!”
他話音未落殿外的長廊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那聲音細細碎碎,輕柔無比,卻有些不穩當,像一個不習慣走路的人,盡力讓自己適應這麼長的路程。
夙慕的話和腳步聲落入宿昔耳裡,他神色忽然變了。
如果看到和契與聽到浦粟說要賜死他那一瞬,他的臉色只是灰敗,此刻簡直是失態了,他面如金紙,想奔到長廊上看看來人是誰,腳下一個不穩,重傷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宿湄忙上前攙住了他。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殿門外走進一個少年,那少年不過弱冠,然而生的十分好看,眉眼荏致,女子一般精巧,面色有些蒼白,但腳下的步子很穩,唇邊染著笑意,宿湄不由低低的驚呼了一聲,喊道:“小弟?”
宿昔只覺得心口一陣劇痛,汗水從額邊滾落刺痛了眼,不知是不是傷口裂開了,他攥緊拳頭,抬頭看著走進殿裡的少年。
他嫡親的,同父同母的幼弟宿渫,此時此刻就安安穩穩的,站在自己面前。
然而那怎麼可能?宿渫生來虛弱,連下榻都成問題,更何談行走?宿昔看著他一步步走得雖然緩慢卻極穩當的樣子,腦海裡轟了一下,震得他幾乎站立不穩。
“這是陵苑新任國君,定遠侯宿渫。”夙慕笑道:“夙朝已派兵十萬,護送他不日返回陵苑皇都即位。”
“定遠侯是韞儷公主嫡子,國君堂弟,身份正統高貴毋庸置疑,為國捐軀的親兄長就是陵苑郡王,赫赫有名的戰神宿漣,宿漣將軍死了,他的親兄弟即位,如此一來,真是陵苑萬民的福氣了。”
他斷斷續續的說著,宿昔彷彿聽到了,又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只知道盯著宿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樣子茫然又震驚的可憐,饒是夙慕也不由得憐惜了一下。
“宿渫?”他恍惚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與夙皇商量和談一事。”還是熟悉的嗓音,卻已不是熟悉的人了,少年一身白袍,芝蘭玉樹般立在那裡,眉目秀致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