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昔弦倒是比上一次分別時神色好了許多,因著在朝臣面前,瘋病也發作的不是特別厲害,只玩著自己的手指,連看都不往宿漣這裡看一眼,卻是夙慕又道:“宿漣將軍一身戰骨,真是讓朕也心生懼意,若有朝一日夙朝與陵苑對戰,不知朕有幾分勝算呢?”
這話是什麼意思?!浦粟臉色都變了,只強撐著不發作出來,唯唯諾諾陪著笑,宿漣卻一放酒杯,斬釘截鐵道:“若是本將軍坐鎮,必然——攻無不克。”
眉目濯雕花白檀
宿漣在壽宴上出言不遜,公然冒犯夙皇,回使館以後浦粟把他劈頭蓋臉的訓了一頓。
其實恭不恭敬又如何呢,昨日晚宴上夙慕說的那些話,用心簡直險惡得昭然若揭了,三番兩次提到戰神宿漣,又直接問他若夙朝與陵苑打起來哪個有勝算,眼看著他定要把陵苑這塊肥肉吞下去了,宿漣才當面激他一激,夙慕那些話的意思,只有浦粟才天真的聽不出來。
不過訓完了氣完了,日子還是要照樣過,他寵愛那個小倌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一連三日宣召侍寢,宿漣想見,都被近身伺候國君房事的伺人婉言拒絕了。
三日後,夙慕終於派人到使館,請浦粟入宮。
浦粟此行的目的就是面見夙皇,與他商定兩國和契,若能保個幾十年互不進犯那可就再好不過了,宿漣卻覺得夙慕必有詐,勸了他幾次,浦粟覺得他畏手畏腳,根本不聽,帶了隨身侍衛就入宮去了。
宿漣心裡煩躁,跑去街上的酒樓喝酒。
和吃牛肉麵的小酒樓不同,這家酒樓佈置堂皇,環境雅緻,在整個夙都也很有名氣,足有八層高,倚著窗子可以看到皇宮明黃的磚瓦紅牆,在這窗邊喝酒,萬一宮中出了什麼變故,也能第一時間看到,把浦粟弄出來。
浦粟被夙慕派來請他入宮的侍衛並浩浩蕩蕩一堆人簇擁著,從明黃正門進了皇宮,一路領著向裡走去。
那些個隨侍的人都緘默著一言不發,木偶一般連吭氣都沒有,浦粟四處張望,只見明瓦紅牆,九重宮闕,殿上鑲著琉璃瓦,那顏色並非燒制,而是大塊大塊的琉璃經過十幾道工序打磨得出這麼一小片,也不知多少才能嵌滿一面殿頂,就算是途中壞了丟棄的料子,與尋常百姓家的好琉璃比起來,那也是天地之別了。
浦粟所經之處宮宇重重,富麗堂皇,道路兩旁擺著嵌了白玉滾邊的青瓷大甕,深冬裡了,甕裡卻還供著巴掌大精巧雅緻的碗蓮,夙朝繁華,何況皇都,又何況皇宮,他一路所見,無一不奢麗得教人瞠目結舌,本以為陵苑王宮奢麗,已是普天之下難得,想不到夙朝皇宮又要華美上三四倍不止。
他被簇擁到正殿,侍從道:“陛下就在裡面等著國君,國君請進吧。”
金絲楠木的殿門被緩緩推開,走出四個身著粉色留仙裙的宮婢,躬身向他行禮:“聖上已等著國君了,國君請隨奴婢們來。”
浦粟跟著她們進了內殿,那殿內鋪著明黃地毯,踩上去恍若走在雲端,不多時就聽到調笑交談的聲音,卻是夙皇隔著重重簾幔在與美人調笑,浦粟拱手道:“陛下。”
“國君無需多禮,快請過來罷。”夙慕的聲音從幔簾後傳過來,宮婢為他撩開幔子,浦粟便慢慢走過去,就見夙慕坐在上座,他身邊坐著個年紀輕輕的美人,微偏著頭,露出來的一點側臉姣美而秀麗,卻孤冷的冰雪一般,浦粟當時就愣住了,他與大臣說話時可以有美人作陪,若是別人在見他時還如此,他就要動怒了,臉上便有些不太好看,道:“我來見陛下,是否請這位娘娘下去方妥當?娘娘是陛下內眷,浦粟唐突了總不合適。”
就在他說這番話時那端坐的美人忽然轉頭回來盯住了他,點漆一般的眸子冷冽而憤恨,彷彿他說了什麼讓人動怒的話,那就在那一瞬間浦粟猛地後退一步,整個人如遭雷擊:
“儀歡?”
他難以置信,喃喃道:“儀歡?你怎麼在這裡?!”
他說出這句話之後美人的臉色更難看了,起身就要走,夙慕猛地把手搭在他手上,看起來只是輕柔的一覆,其實牢牢制住了他手上的關節xue位,動一下就刺痛入骨,夙慕柔聲道:“這沒有什麼,你且坐著。”
雲昔弦掙脫不得,只好從新坐下,夙慕又轉向浦粟道:“這是雲公子,國君怕是認錯人了。”
那雲公子雖然與儀歡有幾分像,但面容深刻冷冽,顯然是男兒身,浦粟也知道自己唐突了,支吾道:“浦粟冒犯了。”
“你不介意對麼?”夙慕對雲昔弦柔和道。
雲昔弦一言不發。
浦粟在夙慕下首坐下,心境也沒有平穩下來,偷偷的往雲昔弦那邊看,他雖是男子,但浦粟素日也是個男女不忌的,這美人不單生的十分好看,更與儀歡有幾分相似,若——
“國君這樣盯著朕的美人,莫不是相中了想跟朕討去?”忽然一聲含著笑意的詢問把他拉回現實,浦粟渾身一震,慌忙道:“怎麼、怎麼會……夙皇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