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他帶浦粟回寢宮為手腕上藥。
寢宮裡掛著裝裱華貴的山河圖,只見那畫上城城池池山山水水,恍惚間有著千重繁華,萬般富貴,那個帝王心裡沒有一個盛世的願望呢,浦粟也不例外,可他沒有膽量放手去打,只能在床頭日夜懸掛山河圖,描繪他心中的盛世光景。
浦粟的傷並不重,上了藥就無事了,他拉著宿漣在榻邊坐,反複看他的臉色:“近來的事是我不好,我以後一定日日早朝,不落下政務,十八,你別生我的氣了罷。”
“國君記得自己的保證就好。”宿漣無可奈何道。
“我記得。”浦粟歡喜道,忽然又一臉憂慮:“那去夙朝的事呢,你同意了?你與我一同去好不好?”
“要我同去?”宿漣聞言微微抬起下巴,浦粟道:“是,你與我同去罷,我一個人……心裡總沒有底氣……”
“可我剛從夙朝回來,那裡許多人知我相貌,這麼快就再去——恐怕不妥。”
“世上形同相貌的人有多少,你懼什麼,十八,你我是一起長大的手足兄弟,絕非那些尋常臣子可比,我待你之心,你難道不知曉麼,你待我的心意,我也一直放在心裡,你就再從我一次,與我同去好嗎。”
宿漣面有豫色。
“我記得小時候你就常常說要壯大陵苑,為國捐軀,也不知道你當時小小年紀哪裡來得這個念頭,你逼了我八年,也陪了我八年,直到我登上王位,那時我年紀尚小,主少國疑,朝裡很多老臣嘴上不說,心裡都不服我,只有你一個人站在我這一邊,一直陪著我……這些事我都沒有忘記,你還記得麼,你陪了我那麼多次,這次也與我一起,好不好?”
浦粟輕聲回憶往事,隨著他的話,宿漣也彷彿回到從前,他的心軟了,道:“臉上疼不疼?”
“多虧你那一掌打醒了我。”浦粟揪著他衣袖道:“你別多心,那定契的事雖是儀歡與我提的,但我想著十分可行,夙皇並不是公然出爾反爾之人,我們去一遭,便能換來陵苑幾十年和平,難道不好?十八,你與我同去吧,恰逢夙皇生辰,我們就借賀壽的名義去。”
“好……”宿漣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殿裡響起來,也彷彿空氣中輕輕浮動的沉水香那樣飄忽不定,“我與你同去。”
重上堂問君可安
夙慕生辰在即,陵苑國君親自入夙都祝壽,眼看著要入皇都了,為表隆重,便下旨遣錦郡王前往迎接。
左右錦王也是要參加夙慕壽宴的,早到了夙都,不過出城去接一遭罷了,他對迎外客入皇都一事駕輕熟路,前有陵苑郡主,後有雲霽皇子,只不過那時還有宿昔伴在身畔,如今仍是孤身一人罷了。
錦王到了夙都外唐蒲城驛館,那驛館是昔日接待陵苑郡王之所,一桌一凳,是他與宿昔坐著說話,木頭樓梯上,是宿昔對他剖明心意,古語觸景生情,親眼見此,如何能不心痛?
遲譽一個人出著神,就聽侍衛道:“王爺,國君到了。”
他早預備來使去城外迎陵苑國君入驛館,聞言忙趕出去迎接,驛站外清空街道,車馬繁華,簇擁著一輛華致馬車緩緩駛來,停到驛館外,一個約莫三十歲不到,五官端正的男子從馬車上被人攙扶下來,身邊的人齊刷刷跪了一地,這就是陵苑現任國君了,遲譽正要上前行禮,就聽國君對馬車裡笑道:“睡了一路還不夠,快下來罷。”
車裡還有人?
遲譽不動聲色,站在原地看著,馬車珠玉裝點的蘇緞簾子被兩側伺候的人恭恭敬敬撩開,探出一隻手,緊接著——
那一剎那遲譽整個人的呼吸都停滯了,臉上血色盡褪,蒼白如紙,他死死盯著馬車上被人扶下來的那個人,如果眼神可能凝成實質,幾乎瞬間就能將那人戳出一個血窟窿。
那人神色不錯,目光都非常清明,完全不像國君所說睡了一路,輕巧的從馬車跳到地面上,但他的五官,他的相貌遲譽都太熟悉了,熟悉得他眼神急切而呼吸輕緩,似乎只要吐氣重一點,就會打碎這場美夢。
那個人,那個人不是宿昔,還能是誰?!
眼前這人比宿昔還要瘦一點,青絲挽地,面容清雋,五官十分深刻而鮮明,套著摻了銀線的一鬥珠氅衣,言笑晏晏,一雙珀色的眼點漆一般,但是這雙眼,這張臉都和宿昔太像了,像到幾乎讓人肝膽俱裂的地步!
“宿昔?”遲譽輕聲道,上前一步。
那人沒有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