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母是陵苑公主,國君同父同母的親妹妹,下嫁於父親不假,然公主駙馬,那就是主子奴才,與父親相處時矜高在上的樣子,平日在府裡,也是正裝肅容,維護她陵苑嫡公主的身份。
宿漣很少與她相處,即使相處,見的也是一張妝容完美,端正而高傲的臉,小孩子不與父母長大本就情分淺,何況她又做出一副冷淡高傲的姿態,宿漣雖心裡十分依賴她,到底面上有點怕她,見了她也拘謹著不多說話。
他出宮入府,到了母親的寢室,就見他往日那樣矜傲的母親面色蠟白的躺在榻上,止不住急促的喘息,隨侍的丫頭婢子跪了一地,連頭也不敢抬,他三兩步走到榻邊,叫了聲母親,就見她猛地一抖,抬頭死死盯著他的臉,那一剎的眼神甚至有些兇狠。
宿漣在宮裡長到十五,早不是那樣懵懵懂懂的性子了,但對他母親有時還是怕,輕聲道:“是兒子回來了。”
“兒子?”公主眼睛一亮:“宿漣還是宿渫?”
宿渫是宿漣幼弟,也是公主親子,比他小了六歲,胎裡不足,生下來就十分荏弱,名字“宿渫”還是宿漣親自給起的,他把頭低下去,道:“是宿漣。”
“宿漣?宿漣……宿漣……”即使這個時候,她還要維持作為公主的高傲與尊嚴,手臂打了茶盞到地面上,清脆的瓷器碎裂聲:“你們給我下去。”
被茶盞摔碎的聲音一驚,婢女們大氣都不敢出,跪著退下去了,關上了雕花鳥的精緻楠木門,她拽著宿漣在榻邊坐下,摸著他的手,聲音都是顫抖的:“宿漣——”
“我在這裡。”宿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輕握著她的手,怕握得她發痛。
“宿渫呢?”她說著,忽然揮動雙手,似要抓住什麼東西:“宿渫呢?宿漣,你弟弟呢?!”
“宿渫在後屋睡著!”宿漣忙制止她亂動的手:“母親知道,弟弟身子弱,午後喝了藥總要睡兩個時辰,已在屋子睡下了。”
其實哪裡是兩個時辰呢,宿渫身體那樣弱,因為是孃胎裡帶出的不足之症,先天不足,後天根本無力根治,連床都下不來,一日一日的躺在榻上,無時不是渾渾噩噩的。
“睡了……那就好。”公主鬆出一口氣,面上露出一點笑容:“他還能安心的睡,真好……”
宿渫孃胎裡帶出的不足之症,公主便總覺得是自己虧欠了他,因此自幼養在身邊,悉心照料,疼愛他比疼愛宿漣多得多,此刻也握著他的手道:“宿渫年幼,身體又這樣弱,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知道麼?”
宿漣心下已經不詳,道:“知道了。”
“你千萬記得母親這句話,要照顧他。”公主半闔著眼睛,道:“他是你唯一嫡親的弟弟,是同父同母的弟弟,你務要照顧好他,勿讓母親泉下……為你們操心——”
“母親何須說這樣的話!”宿漣大驚失色,就在這時公主胸口一滯,猛地咳出一大口血,俯在榻上,面色慘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此情此景,怎能說是中毒所致?!
“給我茶……”公主不回答,指指榻邊的茶盞,宿漣倒了半盞茶給她,看著她慢慢地喝了,複又吐出一大口血,身體已經強撐不住,倒了下去。
“好痛……”
她似在呢語什麼,宿漣湊近了才能聽清,說的是“王兄,好痛……”
“王兄,好痛……”
“王兄——”
翻來覆去只有這幾個字,宿漣忙對她道:“母親別怕,我這就進宮請叔公來,叔公那裡有最好的大夫,你一定會沒事——”
公主乍聽得這個稱謂,一張臉都慘白了,慘笑道:“你要去請叔公?你可知,害我如此的人是誰?”
宿漣愣了,不知該說些什麼。
公主把喝過的茶盞往地上一扔,未喝完的茶水灑了一地,不多時便漫起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