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昔極愛自己的猿骨笛,在他面前奏過三次,一次是初入府時在碧色檀心梅林裡,一次是他們二人從唐蒲山下山,在山泉邊歇息,吹了一曲《邵華砂》,一次便是他奔赴戰場前為他餞別之時,初見時宿昔處處恭維,十分殷勤,兩人間便總維持著尋常主僕情分,現在他越來越隨性,不再做出那一副謹慎姿態,遲譽的眼睛卻越來越無法從他身上移開了。
他言自己出身不高,談吐處事卻面面得體,又畫得一手好丹青,待人熱枕,精通醫術,許是生性畏寒,冬日裡面色總是怏怏的,多少暖爐地龍都捂不出一點血色,名字取得是“宿昔青雲志,蹉跎白發年”之意,雖平日看起來是個再溫順和氣不過的,骨子卻很硬,一丁點委屈受不得,性子十分敏感多疑——
他的猿骨笛碎了,什麼時候再為他尋一支好笛子吧。
遲譽制止自己飄散走的思緒,耳邊還縈繞著若有若無的葉哨聲,月光從縫隙裡斜斜映照進來,想到兩人此時沐浴得是同一輪月亮,他忍不住無聲的笑了,剛要和衣躺下——
“走水了!走水了!——快來人啊,放草藤球的帳篷走水了,快來救火!”
雲中霽昔時絃音
那草藤球本是做出來準備明日火燒雲霽營地的,與火油分開放在兩個帳子裡,由將士嚴密把守,絕無在自己營地上燒起來的可能,遲譽乍聽到這句話便心知不好,從榻上一躍而起沖出帳殿,就見外面火光沖天,燒得整個天邊都發紅了,將士驚慌失措的叫喊交織在一起,刺得人耳膜發痛。
“宿昔?”他吼了一聲,帳篷後立刻傳來應答的聲音,宿昔匆匆向他奔過來:“爵爺,不知誰點燃了火油,南邊帳子裡的草藤球都燒起來了——”
“是誰幹出這樣混賬的事。”遲譽皺緊眉,草藤球澆上火油,那樣的火勢豈是兒戲?只怕延綿起來把整個營地燒了都綽綽有餘,眼看著火勢越來越大,連燒了邊上幾個小帳篷,他連忙糾結士兵,吩咐取啥子來滅火。
昨日下的大雪未消,也一併搬了雪來滅火,火勢這才漸漸消下去,折騰了足有半夜方把火全部熄滅,他面色沉鬱,並未因滅了火輕松半分,吩咐將士回帳子休息後就一言不發走回帳殿,宿昔忙跟在他後面。
“爵爺?”
聽他出聲,遲譽才放緩腳步,示意他坐到自己對面:“今日這火來得蹊蹺,我心裡多有不安。”
“草藤球和火油都是重兵把守,預備著明日與雲霽一戰上用,怎麼會忽然起火。”宿昔也道:“聽將士們說是先把火油澆在草藤球上才點火的,做到這一步,定非意外而屬人為,且是營地裡的人所為。”
“正是這個道理。”遲譽沉聲,“我竟不知手下出了這樣離心背德的人,知道這火油是明日一戰要用的,竟一把大火燒了個幹淨,險而威脅到將士性命,如此一來,非但明日戰場上沒有禦敵之策,也甚憂心這營地裡的暗鬼啊。”
“爵爺就這麼認定是雲霽內鬼所為?”宿昔嘴上發問,心裡卻不以為然,火油確實是重兵把守,但陵苑多邪術,他幼時在外從師,曾得師傅傳授攝魂術,把這門技藝練到爐火純青,便能攝人心智,使其言聽計從,也怪那看守火油與草藤球的將士心智不定,這麼簡單就被他撿了空子——
營地裡的草藤球和火油被人點燃了,必是有雲霽內鬼,明日要用的殺招沒有了,遲譽定要另尋良策,他便在這時獻上計謀,豈非再順理成章不過?
“若果真如此,宿昔倒有一計。”
“你說。”見宿昔自薦,遲譽微微偏過頭,聽他說話。
“宿昔是陵苑出身,陵苑鄰近苗疆,自古便多邪術,如果爵爺信任宿昔,我可做招魂雲,明日戰場上誅滅雲霽大軍。”
他心想事成,自然無一不滿意,起身至遲譽面前拜倒,第二次說了那句言之鑿鑿的話:
“請爵爺信任宿昔。“
第二日要用到的草藤球和火油昨晚燒了個幹淨,將軍又未曾宣他們商量新戰術,晨起手下的幾個將領都有點惴惴不安,卻見將軍身邊的宿先生跟他一同從帳子裡出來,一身銀鎧,打扮得與士兵別無二致,不由都愣了,十分疑惑不解。
“今日沙場,煩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