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有大喪天下知。
夙皇在位數十載,一遭暴病歸天,震驚天下,夙慕有夙皇親筆所書的遺詔,又是嫡子,主持其葬儀名正言順,遲譽雖然出繼,但畢竟是夙皇次子,夙皇嫡長子已過世多年,也算是名分上的長子了,便和他一起協理葬儀,因二人皆未大婚,不方便之處皆由太後幫襯,朝臣宮妃,皇親外戚,皆聚在高殿之上叩首,天下百姓也要按著例子服國喪,一時間朝野哀鴻,天下縞素。
國喪是何等大事,民間不得嫁娶,不能聞絲竹聲,宮裡也是延綿不絕縞素片片,夙皇在位五十餘載,由垂髫小兒到耄耋老人,膝下卻子嗣不豐,只親生的兒子和寥寥幾個皇孫,所幸皇親國戚頗多,也擠滿整間大殿,宿昔從宮外的街道一路到宮裡,眼見皆是素白,耳聞遍佈悲鳴,大殿上尊貴的皇親重臣跪了一地,夙慕在最前面主持著葬儀,如若不改遺詔,此刻站在那裡的該是遲譽,思及此處,他如何不憤恨?
葬儀一連舉行了十天才告一段落,也要抽出大把時間來招待外朝派遣參加葬儀的使者,而根據親疏內外,參加葬儀的皇親,所要服的喪也不盡相同,大功,小功,斬麻,不一而足,夙慕和遲譽忙活下來,皆是筋疲力盡。
遲譽從殿裡下來時,就見宿昔身著白服,安靜的站在階上,倚著漢白玉杆子,不知看些什麼,過去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
“爵爺?”
“葬儀忙了這麼多年,可是乏了?”
“爵爺說的哪裡話,先皇是國父,國父歿,乃是舉國哀拗的大事,宿昔不敢乏。”
“那麼,就是置氣。”遲譽站到他身邊,天壇建在高處,從階上可見眼前延綿三千裡錦繡河山,隱在繚繚的白霧裡:“為這河山置氣。”
“這河山何曾是我的。”若有一日能將這大好河山印上陵苑的戳子,那可就再好不過了。宿昔把這個念頭在心裡一轉,便默不作聲的藏了下去。
“置這江山的氣,置本爵的氣。”
這是遲譽次數不多的在宿昔面前以“本爵”自稱,想在提醒宿昔他的身份、位置,宿昔厭倦的皺一皺眉:“本爵,何曾只是本爵。”
“我已和你說了,我坐不好那個位子——”
“爵爺!”宿昔一驚,立刻打斷他的話:“這樣的話這裡可說不得!——再者,這不過爵爺推諉之詞。”
“因你看著那位子有很多人去搶,就以為它是好的,宿昔,你要知道一句話,不要把得不到的東西想的那麼美好。”遲譽笑一笑,對他表現出了極大的寬容:“你還年輕。”
“難道,帝位不是好的?”宿昔輕聲問。
“好,只是,我不適合。”遲譽正色,“得到帝位,必會失去更多的東西,是我所不願意的,先皇只看到我仁厚有謀略,然謀略並非帝王心術,先皇那樣、夙慕那樣的謀術,我一生追趕不及,稱帝是榮耀,更是責任,我和你說過,我不願擔那個責任,情願做我的閑散宗室,這是每個人本性使然,夙慕就很適合那個位子,他坐上去比我合適得多。”
“他登基後,必會拉攏手握兵權的我,晉封也好外調也好,我不願再被束縛在一個地方,想出去走走,看看更多的東西,帝位是夙慕祈求的,這是我祈求的,這麼說你懂了嗎?”
“那跟隨爵爺就是我所祈求的。”宿昔忍不住笑了,遲譽安靜的看著他清麗的側臉,“只要是遲譽,子爵也好,皇帝也好,其實都不重要,就像現在,宿昔不是和爵爺穿著一樣的素縞嗎,但願以後,能一直這樣,和爵爺——同心同德。”
“願彼此同心同德,永無相欺。”
宿昔心裡咯噔一下,微微偏開了頭,遲譽沒有注意到,他說了這句話後,宿昔沒有說“好”。
“只要爵爺自己,不覺得後悔……”他壓低聲音,似是妥協無奈又似心滿意足,算好了每一步,卻錯了做關鍵的一點:遲譽沒有稱帝之心,他沒有那個心,做再多也是徒勞,不如等他得了兵權,再好好謀劃一番吧——
“不會後悔。”遲譽專心的看著宿昔笑容淺淡的臉,溫暖的日光洋溢在他的臉上,如一塊溫潤的璞玉,“我已經找到了——最想要的東西……”
宿先生折柳送行
葬儀完結,宣告了夙函對夙朝五十餘載的統治結束,緊接著就舉行了盛大的登基典禮,夙慕正式即位為帝,改年號夙興,迎娶端親王郡主為後,太後成為太皇太後,皇後也冊為太後,除此之外,先帝遺留下的後妃悉數成為太妃,因亭貴人已有身孕,便由太貴人冊為太妃,晉遲譽為襄陽侯,封鎮南將軍,賜邊域三城,令其上任,攻打雲霽,又另外賞賜下金銀珍玩無數,大赦天下,分封諸兄弟。
太皇太後雖是女子,心術經緯卻一點不輸男子,早年撫養先皇,垂簾聽政,以鐵腕治天下,是個十分懂得審時度勢的,眼見夙函暴斃,疑雲重重,夙慕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出遺詔繼位為帝,便知大勢已去,不再多事,在夙慕請她協助葬儀時,也欣然應允,佈置得面面俱到,以此表明心意承認夙慕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