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昔站在他身後,面上不知道想到什麼,半點情緒不露,遲譽應承了立刻回去準備,他又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遲譽看也不看他,匆匆道:“你也去收拾,和我一同入宮。”
霜遲天同穿素縞
晌午裡光總是暖的,把鏤空雕花的紋紗窗子開啟,那光就一直透進楠木小幾上,映得那一小盆青蘭的葉子如同碧玉,青蘭的藤用杆子纏了,就順從的沿著那杆一直蔓延,溫溫順順,半點沒有骨氣,雲熙鸞隨手放下手裡的竹筏,摸著青蘭的一小片葉子,大約是從青蘭想到了自己,嘴角慢慢漫出一點笑意來。
宮裡的大殿常年點著沉水香,那樣昂貴而沉鬱的香氣,雲熙鸞薰衣裳的時候也時時要用到,此刻這樣的香氣卻讓他覺得有些暈眩,揉了揉鬢角,立刻有宮婢從一邊捧上茶來,他接過去含了一口在嘴裡,揮手讓人退下。
保養柔滑的手又慢慢拿起桌上一本摺子,翻開批了幾句話在上頭,那字是草書,不似他的人一般婉約輕靈,若有隨侍的奴才在,便會看出,那字跡和夙皇是別無二致的,一筆筆一字字都像是照著夙函的字精心勾出來一樣。
這字,是他無數個日夜裡一點點照著夙皇的草書練出來的,和夙函的字跡無一點不同,幾乎足以以假亂真,卻還是第一次有用武之地,批完摺子,從懷裡摸出一卷明黃色帛書開啟,提筆,落筆,每一寸的轉折勾勒,墨色濃淡都極盡相似,無從分辨。
這是一道聖諭。
命遲爵爺領兵,不日啟程,進軍雲霽。
他忍不住笑了,多年來鬱結在內的一口氣隨著下筆終於暢通出來,那笑意是張揚的肆意的,帶著囂張的惡意,從眼底到唇角像一朵璀璨盛開的花,雲霽兩個字像一把橫在他頸間的淬了毒的刀,如今這把刀在他的手下轉向雲霽自己的脖子,他真是太高興了,連猛烈的心跳都抑制不住。
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
他勾出一個嬌媚的笑意,多年來這樣的笑像戴的太久的面具,已經融進了他的五官裡,成為本能,每一個動作,神態,迷離喘息,無一不是精心設計,他用十年的時間來走這一局棋,就是為了給雲霽一個致命的打擊,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刻,只要這道聖諭一下……
潔白柔膩的五指從妃色宮裝下探入,慢慢摸索著布滿鞭痕和吻痕的身體,為了滅亡雲霽,他放下身為男子的自傲,雌伏夙函身下,夙函身為天子,合宮嬪妃又大多是前朝血戚,為不使前朝動亂,在六宮妃嬪面前總要做出溫和寬厚的樣子,所有不能在那些女人面前身上展露出來的殘暴,都一一施加在他的身上,各種奇技淫巧的玩意兒,匪夷所思的花樣兒,不過是把他當做正大光明施加種種殘忍手段的玩意,人都道雲貴人十餘年聖寵不衰,望塵莫及,誰知道翻開華貴外皮,是這麼不堪的裡子呢?
他咬緊牙齒,把明黃聖諭猛地翻到腳下的錦毯上,像要丟掉什麼避之不及的髒汙,卻又緊接著俯下身抓起來塞進懷裡,露出一個有點慘淡的笑意,這是太寶貴的東西了,當年他立下終有一日要讓雲霽在他手上亡國的毒誓,隻身輾轉從陵苑來到夙朝,在夙都落腳,人人皆稱一聲鸞公子,藝絕六郡色冠夙都的人物,後來入宮,一點點謀得夙函的信任,謀劃了這麼多年,才換了這一張聖諭,真是太寶貴了,太寶貴了……
他把聖諭收好放進貼身的衣衫裡,起身走到殿外,立刻有貼身的宮婢迎上來,那是他心腹的丫頭,俯在他耳邊道:“陛下已經醒了,找公子過去呢。”
這一聲“公子”,恍若又回到了十餘年前的夙都紅館,藝絕六郡,色冠夙都的鸞公子,那時候不過編造一個身份接近夙函罷了,從鸞公子到雲貴人,他這一生從沒有什麼以真面目示人的時候,總是一張豔麗的面具,牢牢的把真實性情和思緒都遮掩住了。
“湄妃在哪裡?”
“抱了小皇子,也過去了,說陛下想看看皇子,沒有人攔著。”
“當日留他一條命,不就是為了今時麼……”想到夙函的幼子,雲熙鸞臉上浮過一絲嫌惡,揮手道:“既如此,我們也快些過去,可別讓陛下等急了。”
宿湄果然等在寢殿外,手裡抱著一個不大的孩子,雲熙鸞接過去,和她點了點頭一同走進殿中,殿裡染著夢甜香,夙函在榻上半倚著,他近來總是身子不爽利,發困的時候也多了,只懶懶待在榻上,不大下去走動。
雲熙鸞如常給他行了禮,夙函見到他,臉上好看了一點,問:“怎麼湄兒和小九也來了。”
“小皇子也思念父皇,就和妹妹一起抱著他來了。”雲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