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和我解釋。”妗儀輕笑,緩緩搖了搖頭,眼神緊緊盯著他:“其實也不是什麼不打緊的事,你只不要對爵爺有二心也就罷了,歷朝歷代的佞幸孌寵還少嗎?當今聖上的雲美人何等豔名,你定也耳聞過,男子不能有孕,也算不得名正言順,不過玩玩,當不得真,你也要掂量一下自己身份——”
後面的句子她含在口中轉了一圈,露出輕淺的笑意,仿若一個極為賢惠識大體的妻室,但那話裡又帶出蔑人的傲氣,宿昔臉色變也不變,再次對著她拱起了手:
“儀妃這段話言之有理,爵爺寵信誰,不寵信誰,原就是不必和儀妃解釋的,儀妃要看清自己的身份,莫要禍從口出才是,畢竟,爵爺寵信誰,不是儀妃能幹涉的。”
他這句話不可謂沒有惡意,但對董妗儀來說簡直每句話都是朝著她的心口砸下去的,剎那間臉色煞白,大怒道:“我是爵爺的爵妃!”
“側爵妃……而已。”宿昔輕笑了一聲,放下袖子,越過她,很快的朝著來時路走回去了。
董妗儀看著他的身影一點點迤邐著走遠了,被那三個字震得半響發不出話,染著鳳仙花通紅的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裡。
宿昔沿著來時的長廊慢慢走著回頭路,闔著嘴唇一言不發,全然不像在遲譽、遲珹面前那樣言笑晏晏,眼角眉梢都透著一層肅然,似乎在思索什麼事情,步履匆匆,直到到了宴廳前,才拂袖向裡走去,重新換上伶俐的笑。
遲譽正和陵苑使者舉杯換盞,談得熱鬧,見他來用眼角餘光稍稍示意了一下,宿昔機靈的坐回他下首,那先頭的蟹都涼了,早換了剛出爐的端上來,宿昔喝的酒多,覺得胃裡燒心,又聽儀妃說的那些話,覺得心口也像揣了零碎的小石子沉甸甸的墜得慌,言自己不勝酒力,用鑷子慢慢夾著一個蟹腳。
“明日諸位就要前往宮中面見聖上,今日酒宴完了,就先在府裡睡下,明兒一早再起來收拾。”遲譽示意下僕給自己把酒杯滿上,端起來啜了一小口。
“那就謝過爵爺盛意了。“使臣也舉杯回敬:“此番進皇都,除了面見夙皇陛下,吾等也想知道郡主近來的情況,自從郡主通婚到夙朝,與陵苑便少有聯系,國君也十分惦念。”
“國君實在不必多慮,郡主是陵苑皇親,身份高貴,又是通婚到夙朝,聖上是最仁厚的,自會好好待郡主,一入宮就封了妃位,賜號‘湄’,明日進宮去看一看,國君也好放心了。”
“湄是個好封號,一躍成了湄妃,可見陛下看重陵苑,厚愛郡主。”為首的那個使臣立刻點頭謝恩,似笑非笑的用眼角餘光瞥了宿昔一眼。
宿昔放下蟹九樣,改用筷子夾出蟹腳裡的腿子肉,揚著輕淺一抹笑意,彷彿完全不在意一般,遲譽卻沖著他揚了揚酒杯,向幾個使臣笑道:“我這文客也是陵苑出身,十分惦念郡主,你們明日進宮見了人,回來告訴他一聲,也好讓他安心了。”
“聖上仁厚,必不會虧待郡主,宿昔不擔心這個,只是陵苑人,到底還惦記著郡主遠離國都,是否會思念故土,在宮中是否習慣。”宿昔夾著腿子肉,沾了一點醋吃了,他不慣吃酸,但臉上表情卻極平淡,嚥下蟹肉放下筷子才回話。
“正是這個道理。”使者收回目光,對著他笑了一下。
宿昔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麼,酒宴一直到了子時才散,他吃了幾只蟹又喝了不少酒,覺得胸口像火燒一樣難受,慢悠悠跟在遲譽後面辭宴,一行人走出宴廳到外面的長廊上,宿昔便辭別遲譽回自己院子裡去。
“你一晚上吃了不少蟹,這雖然好吃,卻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又喝了酒,回去拿熱水滾滾胃,免得讓胃受寒了,早些歇下吧。”遲譽囑咐了一句,就越過他往前走,那些陵苑來的使臣分散在他身遭,遲譽晚上喝得也不少,早已有了幾分倦意,不禁用手按著鬢角,宿昔卻立在原地,目光冷然的盯著他的背影。
就在忽然間那幾個使臣忽然動作了,從袖口裡滑出軟劍,同時一擁而上把劍向遲譽刺去,軟劍靈活詭譎,劍刃卻可削鐵如泥,是陵苑獨有的利器,遲譽到底喝多了酒發昏,一時間哪反應得過來,又是以一當十的局面,眼看著軟劍的劍刃已到眼前,竟生生驚出一身冷汗。
誰想得到方才還一起言笑晏晏舉杯暢飲的外朝客會是帶著殺意的刺客?那數柄軟劍如靈巧的蛇一般遊曳著劃過來,身軀劃破空氣,在夜色裡閃出雪亮的劍芒,一時間就是遲譽也來不及反應,難以招架,眼看著軟劍劃破肩頭,霎間血流如注,痛覺刺激了他的神經,猛然一震,剛想做出反抗,就見又是一柄軟劍如銀蛇盤虯刺來,他躲避不及,睜大了眼睛——
撕拉一聲脆響,是劍刃劃破衣襟的聲音,緊接著是劍刃刺入肌體溫熱的撲哧聲,遲譽的臉上被濺滿血液,那血是溫熱的腥暖的,淌滿了腳下的長廊,他只覺得身上一冷,低頭一看,竟是宿昔為他擋住了那致命的一劍,軟劍刺入他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