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夫人回首之間,盈娘已經推開月濃,踉踉蹌蹌地走到老太君面前“撲通”一聲跪下。
盈娘青絲淩亂地披散在身後,姣好面容髒兮兮的,衣衫不整,最為顯眼的便是手臂上剛包紮一半的傷口,猩紅血跡幾乎染了半個衣袖。她臉上帶著淚痕,驚恐未定。
老太君心裡一驚,不悅擰眉,“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李權怎麼沒有同你一起回來?”
此時水袖半坐在床榻之上,將顧畫蕊扶起宛若無骨般依靠在自己身上。
顧畫蕊想起自己還未同盈娘講昨夜經歷,唯恐盈娘講錯而誤了大事,便趕在盈娘之前憤然開口,“祖母不是派了侍衛護送?你怎會如此狼狽不堪?究竟是何人將你害成如此?!”
水袖裝模作樣的低泣幾聲,“小姐莫要動氣,還是先聽盈娘說吧!”
顧畫蕊對於老太君還是有所顧忌,生怕說太多而出現漏洞,便靠在水袖身上,一副絕不罷休的樣子。
老太君摸著手腕間的小葉紫檀佛珠,渾濁的眸子帶著探究,她望著盈娘哽咽著說出昨夜經歷,面色平平根本看不出心中作何想法。
“昨天就在快要入城時,有一夥黑衣人忽然出現,他們先是擷取我們身上錢財,更要揚言將我們綁走賣給人牙子,李侍衛為了讓我逃出來,被那些人亂刀砍死……”
李權死了,便是死無對證。
寂靜的屋內,僅有盈娘時不時的啜泣聲。
老太君的視線終於從心有餘悸的盈娘身上轉向顧畫蕊,只見顧畫蕊眸中閃現盈盈之光,她心想這個孫女最近變了很多,旁人或許不曾注意,但她清楚。
以往的顧畫蕊心高氣傲囂張跋扈,現在行為得體榮辱不驚,她人雖老,眼睛卻沒有花。但這樣的性子,才像是沈芷喬的女兒!
顧畫蕊沒有忘記現在自己是病弱之軀,柳眉微微一動,掀開錦被想要掙紮起來,聲音更是嬌弱:“父親是當朝相爺,那些賊人出現難道只是巧合?而盈孃的去向是我們臨時決定,現下出了這般事情,還望祖母替李侍衛主持公道!”
她絕口不提盈娘,是因為她清楚李權的死才能讓老太君重視此事。
正在老太君思忖之時,有一婆子忽然開口道:“老太君,盈娘雖是弱女子,她卻連夜躲避賊人趕往玉泉寺,這番風采實在令老奴自行慚愧!”
顧畫蕊悄然抬眸望去,那婆子眼中稍縱即逝的狠毒卻映入眼簾,她不禁氣結,當真是落井下石。
盈娘也是明理人,這婆子看似替她講話,可是話裡行間卻指出她一弱女子,怎麼可能躲避心狠手辣的賊人連夜趕到玉泉寺!
站在老太君身側的孫媽媽不禁瞪了一眼那婆子,那人面色驟然一白,急忙跪地求饒,“是老奴多嘴,還請老太君和大小姐責罰。”
縱然如此她眼中的幸災樂禍還是被顧畫蕊瞧得一清二楚,顧畫蕊忍下心中驚濤駭浪,低頭淺語:“你有何錯?盈娘九死一生趕來玉泉寺,而這所有的事情皆因我而起,說來是我對不起李侍衛。”
顧畫蕊一句“你有何錯”將所有事情推給那個婆子,彷彿不曾聽懂剛剛婆子話裡意思。
但顧畫蕊不認識那婆子,一旁的水袖和月濃卻清楚瞭然。昨日藉著老太君之意非要探視顧畫蕊,可不就是這婆子!昨日沒有成了她意,今日居然敢光明正大的為難!
好在老太君神色淡然,看都沒看那婆子一眼,她行至床畔,拉起顧畫蕊宛若柔荑般的雙手,頗為語重心長:“年關祈福乃是府中要事,此事不易張揚,況且你身子不好,此事無需你來操心,待回了府中,祖母定然會給你一個解釋。”
“可是祖母……”顧畫蕊水眸帶著著急,可若仔細來瞧,定能發現那一抹著急以後所掩蓋的冰霜之寒。
老太君輕拍顧畫蕊手背,“你好好休息,明日的還需要去主寺誦經,你若是有力氣下床,便陪著我們。”說完也不給顧畫蕊拒絕的時間,將顧畫蕊雙手鬆開,小心翼翼地放入錦被中,而後起身意欲離開。
行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盈娘身側,老太君停步斂眉看著盈娘,語氣生冷:“你且安心養傷,真真假假我自會分辨,至於李權,你倒時把地址給孫媽媽說一聲,一會有人將李權後事安排妥當。”
盈娘只覺得後背發涼,宛若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卻不由得慶幸,好在老太君沒有當場問她具體地址,不然她如何能夠說得出來!
將顧畫蕊平安送回,夜禦天並未急著離開,而是在玉泉寺尋了一處院落,靜觀其變。
送走領路的小沙彌,夜禦天踱步至桌邊,拎起桌上相對簡陋的茶壺為自己倒了杯清茶,茶壺剛一放下,便聽覺四周似有風吹草動之聲。他輪廓分明的冷硬俊顏一片凜然,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在茶杯邊緣,聲音沉重,“出來吧。”
眼前暗影閃過,剎那間便有一名穿著黑色勁裝的男子手執長劍單膝跪地。
來者便是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