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月皆隱,夜色壓城的時刻,安納斯閉著眼,吞下淚水。
將自己放空……
聽心髒起落的聲音。
聽倒數計時的聲音。
聽宿敵腳步的聲音。
當祈月燭一身火紅嫁衣,推門,驚異後微笑,張開雙臂時。
安納斯一身素白,站起,手槍的紅外射線對準了他的眉心。
在安納斯未扣下扳機前,那便也是,為他點落了一滴血染的硃砂吧。
素玦·覺醒之夜
眼前是半毀的鐵牢門,身後是躲藏在陰影處、沒了呼吸般閉眼打坐的施和尚,祈月餘縮著脖子籠著手,呆坐在一堆茅草上,滿腦子的不知所措。
方才,祈月餘剛醒來,“入定”狀態前的施和尚僅簡短的向他解釋了現狀、吩咐了他幾句話,就正式閉眼龜息、不理世事了。留下祈月餘抓耳撓腮、一臉迷茫,好幾次想扒開施和尚的兩隻眼皮,問他自己的母親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父親要讓他們暫住地下,為什麼他不能一個人嘗試著跑出去,還得乖乖呆在此處守候假寐般的施和尚,防止任何人“吵醒”他?
但施和尚已經虎著一雙眼睛,強調過“不許打擾”了,祈月餘也隱約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因此萬般無奈的忍了求知慾、壓下了焦灼的心,老老實實一聲不吭坐在茅草堆上,守候身後陰影裡的豬光頭。
周遭萬籟無聲,滾滾黑霧隨著陰寒的氣流彌漫鋪散,好似裡頭藏了能吸取人精魂的邪靈,正為好不容易見到的肥美獵物壓抑著偷笑。
毫無照明,毫無光源,要不是知道身後遠遠坐了個佛像般靜默的施和尚,祈月餘一定以為自己身處逃不掉的死xue,他會在渴死餓死前,首先瘋狂於永無止盡的悽迷黑暗。
將身體更加裹進單衣裡,祈月餘反複暗示自己不要害怕,但驀然的,就極度思念、渴望起有光有火的日子了。
唯有失去,才道珍惜,他可算明白了這句話暗含的蒼涼。他閉上眼睛,調動全部的腦細胞,妄想描摹出陽光輝然、紅華爛漫的春日盛景,好為他驅散這黑邃幽怖的陰冷現實——
“大哥!”一聲急切的叫喚宛如春雷,炸響在祈月餘耳邊。他忙不疊爬起身,飛也似的躥到了那襲紅衣倩影的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驚喜低叫:“燼弟!”
然而,祈月燼顯然不像祈月餘那般興高采烈。他沒被施和尚警告過,因此聲音放得無比的大,那是一種透出無窮焦灼的異常高亢:“大哥!安去了哪裡?快告訴我他去了哪裡!我要去找他,我不能讓他離開我,大哥!”
祈月餘被反抓住肩膀搖晃,耳膜簡直快被吼破。他不明白祈月燼在著急什麼,可他陡然記起了施和尚的叮囑,立馬就捂住了祈月燼的嘴,低叫道:“小點聲!胖子不許別人大聲說話,還說什麼……吵醒了他,會害死他和更多人!”
但祈月燼可不管,他一心只想知道安納斯的去向,便撕扯祈月餘的手,透過指縫亮出極為尖銳的聲音:“告訴我!安去了哪裡,告訴我!我得去找他啊!我要趕不及了!他就要離開我了!告訴我吧大哥!快說啊快說啊快說啊!”
祈月餘被吵得頭皮發麻,心裡又急又慌,生怕施和尚因為祈月燼的大叫大嚷走火入魔,釀出什麼不可挽回的慘劇。
“那邊!”他一急,便也忘記要三思而後行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只是用空出的手指向某處隨便一晃而已,祈月燼就真放開了他,一股腦跑進他所“指”向的深邃黑暗,頭也不回,轉眼便不見了!
如風般奔跑,祈月燼好似一枚子彈,飛掠般的透過將空氣都摩擦得發熱。陰冷的氣流被帶出了火焰的溫度,攜卷著他赤色的身體,如同氣態的鎧甲,護送他前往決戰的聖地。
可祈月燼奔跑著,卻逐漸開始了聲線細微的抽泣。
他早有預感了,早在他於血榕下獨自醒來、伸手一摸、卻發現枕邊淒冷而安納斯不見蹤影時,他就有預感了!
他預感到,他的安會離開他!不是一時辰、一日夜、一個月的離開,而是直逼近永生永世的不得相見!
沒有明晰的理由,就是如此覺得。這番預感像是一隻陰毒的巨手,緊攥住了他的心髒,要將他的心髒往死裡擠、捏,直至擠捏出一股股的血水、一碎碎的肉渣,疼得他死去活來、嗚呼哀哉!
“安!安!安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回答我啊!”祈月燼用了最大的音量嚎叫,其聲波彷彿可以破雲裂日。可他的耳膜都被地道的迴音震得刺刺抽痛了,還是沒聽到任何屬於安納斯的不耐回喊——
“嗚啊!”祈月燼的腳一崴,一頓,他不得不停下來,卻因腳下踉蹌、險些摔倒。
在短暫停留、給予腳腕回複時間的間隙,他鼻頭一酸,心頭一苦,哀嚎登時迸出:““你在哪裡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淚水瘋狂湧流,連胡亂擦拭都來不及。他在黑暗中瞪大了蕩滿淚水的赤紅眼瞳,期翼著那個白色的人影忽現於他面前,怒著一張臉,卻緊摟他入懷,替他吻去所有的淚水——
安明明說過,會紮根於他身上的!明明他才是寶頭兒,是夫人,是構架起“安”的一撇一捺,為什麼他還在,安卻一聲不吭、拋下他離開了?
“你說過不離開我的!”一把甩掉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