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散而春.景盛,萬物萌發且蓬勃。明明還不到五月份,院裡的槐樹卻已經在細密的葉片間綴上了連串的小白花,這盛大的錯季之美讓安納斯倍感驚詫,不知祈月家到底玩了什麼把戲,才能硬生生改變這自然生靈的生長規律,逼得它寒冬長青、早春盛放,簡直像要過早榨幹它的千載壽命,以求它兩三年的持久美好。
祈月燼和施和尚可沒他這麼謹小慎微,小幼獸明著暗著想吃槐花飯,大豬頭吵著鬧著想喝槐花酒,安納斯深刻懷疑自己是否在養兩只愛欠)提調)條教)件的寵物。
他斂眉思索片刻後,非常幹脆的指使施和尚找來了竹竿,親自動手,輕巧的用竹竿挑落槐花,即俗稱的“打槐花”。不過他動作嫻熟、手腳伶俐,似乎在給槐樹的樹冠撓癢癢,沒造成它多大的隱痛。倒是那陣陣槐雨傾落其身,好似突現的殘雪,又像美玉的碎屑,讓他更顯雪白,幾乎要混進深一寸的落槐堆中,就算被碾壓為泥土,依留薄暮下的絲縷淡香。
祈月燼守在一旁,滿臉期待的望著他。可看他幾乎要隱沒在槐花的傾雨中了,小孩兒毫無理由的心一驚,沖上去就抱住了他的腰,嘴裡“嗚嗚嚕嚕”,混亂的表達出不安。
“怎麼了?”安納斯停下手中的動作,斜眼俯視,“弄這個有點費時間,你現在餓了,豬和尚手裡的肉幹隨你吃。”
“喂喂喂!”體重將小矮凳壓得“嘎吱”亂叫的施和尚不高興了,“別覬覦貧僧千辛萬苦化來的緣啊!小安崽子,專心手上的活計,貧僧等著品鑒你的手藝哦!”
安納斯沒理他。用手背抹了把祈月燼的臉頰,安納斯輕聲道:“別纏著我,先去一邊養精蓄銳。倒時候摘花葉,有你受的。”
祈月燼用嘴唇碰了碰安納斯的手背,半步一回頭的退到了施和尚身邊。
施和尚扯出一個肥肉晃蕩的笑,很大度的攤開一隻寬手掌,將一把肉幹伸到祈月燼面前,誘惑道:“錢是阿堵物,色是削骨刀,肉幹本無錯,無奈太好吃。這次的緣嚼起來可勁道了,小燼兒也嘗嘗?”
祈月燼飛快的搖頭拒絕了。他的大眼睛一刻都不離安納斯。他看著他屹立於紛亂的槐雨中,身姿只可見於細碎槐花的間隙,就像是透過雕花窗戶在看他,其身形總被一勾一勒所分割,零零碎碎得人心癢癢,讓人總想破了窗停了雨,看清他的全貌。
“色是削骨刀啊削骨刀。”施和尚悠哉的收回了手,俯首一叼,三四根肉幹就進了嘴。
他邊鼓動腮幫,邊學著祈月燼觀察安納斯。
想前思後,總覺得他來歷不明,卻仍有值得信賴的氣質,真不知是不是司君安的祈願終於被月亮聽了去,老天才能派來這麼一個人,彌補那人走茶涼的隱傷。
司君安和祈月燭的抵死糾纏,施和尚目睹了一部分,耳聞了一部分,猜測了一部分,算是窺得了模糊的真相。可他畢竟只是局外人,解不開那死擰的結;況且他也有自己的衛道之路要走,不得不隨師傅出門遠遊,終致司君安沒了最後一個能說心裡話的好友,鬱郁寡歡於祈月燭的監.禁下,最後……
施和尚嚥下了幹澀無比的肉條,同時也嚥下了自己對舊友的愧疚。既然往事已不可追,他只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照看好舊友的心肝寶貝,和殘留他氣質的西域少年。
安納斯會做槐花飯,全是因為上上個世界裡、施哀央的突發奇想。
愛看各種小說,沉溺二次元的小蘿太不知又被什麼情節蠱住了,在掌心上寫了歪歪扭扭的“槐花飯”三個字,就時時刻刻攤給安納斯看,煩得後者不得不上網查資料,又借用蓮景飯店的廚房,搗鼓半天,才給他炮製出一盤槐花飯。
施哀央看似嬌小,實則食量驚人。他三下五除二就將一整盤槐花飯掃蕩了個幹淨,還用舌頭認真的舔了一遍盤底,和幼小的祈月燼一樣,在某方面貪婪得可怕。
不過,他也算乖巧,第二天就主動朝葛佳絲塔芙許了願,反端給了安納斯一大鍋槐花飯——當然,結局是被安納斯一通好訓,外加被罰一個人吃光那鍋槐花飯,不許剩。
所以,安納斯並沒有親口嘗過槐花飯。
他將槐花去葉留苞,沖洗瀝幹,加了白糖與麵粉後細致攪拌,倒在苞米皮上,燒開大火,入鍋蒸煮,轉了中火,等待片刻,清香撲面的槐花飯就出鍋了。
端盤上桌,安納斯審視了一番,覺得槐花飯黃綠相間,並不太有賣相。
可祈月燼和施和尚十分賞臉,一通飛快的狂嚼亂扒,簡直像超高功率的挖山公,片刻就將小丘狀的槐花飯消滅得只剩下了平平的一層。
無甚胃口的安納斯只應景的塞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他以手肘撐桌,託著臉頰,凝視祈月燼開開心心扒飯吃、認認真真動腮幫的模樣,心靜如水而漣漪溫柔。
以前他曾懷疑,是否自己給誰做飯,誰就會橫遭不幸;但現在他穿回了千年前,可以做祈月燼的保護人了,相比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夫人,他幾乎可以隻手遮天、無所不能,而且最後之敵早已出現——祈月燭。只要打倒了對祈月燼心存惡唸的“它”,安納斯便可和夫人終得美滿姻緣,相守於千年前。
所以命運的陷阱好似少了太多,再也不用步履維艱,時時刻刻警惕奇襲了。這讓安納斯大鬆了口氣,內心簡直如少女般柔軟。
他用盡了手藝,想從小就捕獲祈月燼的胃;看著他吃得幸福,聽他誇飯軟菜香,安納斯要反複深呼吸,才能壓下自己得意的傻笑。
雖然祈月燼還小,但他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