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幕上顯示出的,正是祈月燼從安納斯拿到手機、直至今天,幾乎所有的心理活動。
無恨引
施哀央逃出施哀本家的大宅後,沒在楓羽市境內感覺到安納斯的靈波,就知道他出事了。他只好徑直追著祈月燼的氣息而去,中途幾番周轉,終於見到了身處離山山腳、正待乘車前往機場的他。
施哀央還是怕他,但急於知道安納斯的下落,小男孩心一橫、就向祈月燼軟下了膝蓋。但祈月燼沒有受他的跪禮,他很快的放下了左手提著的墨青色皮箱,攙扶起了即將膝蓋碰地的施哀央。
施哀央被扶起,大著膽子仔細瞧了一眼祈月燼過於空蕩飄忽的右袖,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他再一看祈月燼的臉色、揣摩一下他內在的靈力脈動,登時就明白,他的肉身距離崩毀不遠了。
知曉這點的施哀央只覺天旋地轉,祈月燼的瀕死幾乎顛覆了他的世界觀,他完全不能明白,在他被陌生人打暈、被本家幽禁的這幾天裡,“緋公”怎麼會橫遭此等血光災?他不是萬能的嗎,怎麼會突然斷了胳膊、又要死了?
施哀央只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尊奉的戰神彷彿褪去了神佑的金光,變得如同山間破落小廟裡、爛土劣料捏就的泥殼兒神像般不禁一碰了。
他一下子就從天上摔到了地下……是誰?是誰給了他這般沉重的打擊?是誰的強大超越了“緋公”,甚至更加心狠手辣?
施哀央感到了不解,但更多是恐懼。他直覺,“祈月燼重傷”以及“安納斯失蹤”兩件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們兩人的背後彷彿都連著一條線,而交錯的兩條線的線頭正被某個躲在暗處的人握在手裡,那是一個隱秘而陰沉、強大而狠辣的最兇之敵。那個敵人,連神勇英武的祈月燼都抵擋不了,更別提自己!冷淡卻善良的雪哥哥安納斯說不定——!?
施哀央甚至不確知安納斯是否涉足了“祈月燼重傷”一事。可他就是有那種直覺,猜中了祈月燼是為保護安納斯而受傷,並且他此番乘坐飛機遠翔重洋,是為了去找安納斯。
這麼一想,施哀央又欲下跪、求祈月燼帶著他同去了。
祈月燼又一次沒讓他跪成。他一話不問,便極為反常的點點頭,好像完全清楚施哀央在想什麼。
他帶著小男孩坐上了巫黎家的純黑轎車,共同前往楓羽市星河國際機場。
緊緊跟隨祈月燼進入機場的私人包機等候廳,祈月燼先坐下,施哀央才磨蹭半晌、忸怩著坐到了他身旁的座椅上。
小男孩有一大堆話想對祈月燼說,無奈他口不能言,剛找來紙筆,便發現祈月燼已然閉眼沉睡,只好將問題都憋在心中,乖乖等候祈月燼醒來。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落地窗外的機群不斷起降,夜色愈發深邃,夕陽像被剜了肉般泣下血淚。
身著純黑洋裙的施哀央頗為猴急的扭了半天小屁股,終於忍不住了,他抱著甘願赴死的決心,輕之又輕的扯了扯身旁人空蕩蕩的右袖,然後迅速收回手,生怕他因不悅而瞥過危險的眼神。
可一向警覺的祈月燼依舊閉眼假寐,他的坐姿終於不再筆挺剛硬,而是斜斜的倚靠著真皮座椅,身材單薄瘦削到似乎能陷進皮椅中一樣。
他的膚色素來白皙,可不曾這般病態的雪白過,眼瞼下的青黑不知是墨濃睫毛投下的陰影、抑或過久操勞而導致的睏乏外顯。他的呼吸過於綿長而微弱,總給人一種他即將一睡不醒的錯覺。
施哀央從未見過這樣萎頓而虛弱的“緋公”,或者說,他壓根沒想到“緋公”也會有這樣無力而困頓的一面。在他心裡,祈月燼一直都是不倒金剛般的神人,一度,他甚至以為祈月燼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憩,如一把永不鏽蝕的戰刀般,恆久冰冽、凜然而剛強。
可傲然廝殺了千載的戰刀,終究還是因為風迫雨害而脆折了。
施哀央極為害怕這唯一的“親人”再不醒來,他唇一咬,跳下座椅,跑到祈月燼跟前,深呼吸好幾次,這才抬起發抖的手,輕輕拍擊他的臉頰。
拍打得來的手感卻是忽冷忽熱的不詳,施哀央更怕了,幹脆抱住祈月燼僅存的左臂、拼命晃動!
他雖然只是個小男孩,但用上了十足的力氣,還是差點將祈月燼的座椅掀倒。
只見祈月燼慢慢睜開眼睛,漆濃的睫毛就像一面沉重的門扇般開啟,露出了暗沉的赤色眼珠。
施哀央注意到他右眼的瞳色很不對勁,好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霾,又似乎連大功率的探照燈都穿不透那份渾濁的混沌。
施哀家自古以研究屍體為契機、琢磨人體之秘,其族人對人類肉身恙疾的敏感度非同一般。打小接受地獄式教育的施哀央更是靈感知力過人,他即刻察覺到了祈月燼的又一項殘缺之處:他的右眼的“魄”早被廢了,填充右邊眼眶的、不過是由心眼支撐起光輝的人造假物。
之前的鮮潤赤光,應該是他火靈之力的顏色。現在他體虛氣弱,難怪靈光暗沉,再也隱瞞不了右眼已廢的事實了。
施哀央的心一陣抽痛,他這才知道,眼前這個貌似強大的人,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傷痕與痛楚。他其實和常人一樣,也會受傷,也會疼痛,也會虛弱,到底是誰在散佈傳說,讓大家不把他當人看?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