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到城裡已經有十年了。
隔了十年的歲月,嬸侄倆之間總歸沒有在鄉下時候那麼親密。
最初分開就已經有了距離,而最近兩年多發生的事,讓兩人之間的距離變得更遠。
侍丹玲笑得不是特別輕松自然,在床上給珍珍留出了睡覺的地方。
珍珍倒沒侍丹玲表現得這麼不自然,她到床邊放下枕頭,上床拉了被子蓋身上。
脫掉身上的厚衣服,珍珍伸手把燈給拉了。
拉掉燈和侍丹玲一起躺下來,兩人在夜色中都微微鬆了口氣。
珍珍轉頭問侍丹玲:“是不是睡不著?”
侍丹玲輕輕嗯一聲,“下午睡得太多了,現在還不困。”
說著又轉頭問珍珍:“三嬸你是不是很困了?”
珍珍回答說:“我也沒感覺困。”
說完這話,兩人都笑了笑,笑完又都沉默下來。
說點寒暄的話輕輕鬆鬆,但要正經說起別的,卻又不知道該從哪開口。
至少珍珍不知道,該跟她說點什麼別的。
尷尬地沉默了一會之後,還是侍丹玲先開口。
她沒有扯話題做鋪墊,也沒有繞彎子,直接問了一句:“三嬸,當時我沒有聽你的話跟你回家來,硬是要留在學校鬧革命,你是不是挺生氣的?”
侍丹玲這話,一下子把珍珍拉回到了兩年多以前,那個暴雨潑下來的下午。
當時在操場上,她被侍丹玲從人群中拽到一邊,一聲雷響後暴雨潑下來,她在暴雨中拉著侍丹玲,想讓侍丹玲跟她一起回家,但是侍丹玲沒有跟她回來。
既然侍丹玲直接問出來了,珍珍也就沒再回避。
稍微猶豫一會,她輕輕應聲說:“嗯,生氣……憤怒……也擔心……害怕……”
侍丹玲伸出手抱住她的胳膊,把頭靠在她肩膀上。
她吸吸鼻子,小聲說:“在鄉下這兩年,我每天都在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聽你的話。雖然也改變不了什麼,至少自己能得個心安,不用每天都做噩夢。”
她原本就不是個膽子大的人,參加那些活動都是咬著牙撐著氣去的。當然因為她是從鄉下來的,沒多少的見識和才能,基本也都是去充個人數,給隊伍增加氣勢。
後來不需要她們這樣的人了,她們就回鄉下去了。
侍丹玲心裡憋了很多話,憋了兩年。
今晚她靠在珍珍的肩膀上,把憋在心裡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說到半夜時分,把能說不能說的全部都說完,心裡才算舒服了一點。
而和珍珍掏心掏肺毫無保留地聊完以後,侍丹玲和珍珍之間也就沒那麼生分了。
兩人心情也聊好了一些,侍丹玲抱著珍珍的胳膊,笑著說:“三嬸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三叔沒有回來,我跟你睡一屋,每晚都是這麼抱著你睡的。”
珍珍也笑著說:“我怎麼不記得?你可跟我睡了五年呢。”
侍丹玲在那做加法,“五年加十年,時間過得好快啊。”
珍珍跟著她感慨,“可不是麼?”
如果只談她和珍珍之間,不談別的,侍丹玲還是喜歡鄉下那五年。
她一邊回憶一邊說:“我那時候最喜歡三嬸你了,一直也沒覺得你是長輩,感覺你跟我們一樣,都是小孩兒。”
珍珍笑,“那時候確實像小孩兒,這會已經老了。”
侍丹玲道:“哪就老了呀,你還年輕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