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我也問了好幾千年了,”劉扶光聳聳肩,“或許只是……天意弄人。便如你與巫羅一樣。”
黎牧星來回細瞧,她瞧見晏歡望著劉扶光的眼神,忽的明白了什麼。
“原來如此。”她以龍語說,“那麼,你深愛他。”
晏歡回道:“愛太淺薄,他是我的一切。”
黎牧星蹙氣眉心。
他算什麼至惡呢?說白了,他眼中只有劉扶光。為了劉扶光,他可以做盡世上全部的好事,同樣為了劉扶光,他亦能毀滅一顆,或者一百顆生機盎然的星星。
與其說這是至惡,不如說這是沒有原則、善惡不分,只為“劉扶光”這個人臣服奉獻的混沌神子而已。
“你是誰的後裔?”黎牧星問,“既然天道能容你擔了這個頭銜,想必你根腳不凡。”
晏歡瞥她一眼,片刻後,可有可無地答道:“人皇氏,十一龍君。”
黎牧星瞬間變了容色,她退向劉扶光的方位,看待晏歡,如同看著一個瘟神。
“是你!”她嘶聲道,“你竟是祂們的血裔……”
她瞄到劉扶光,年輕的龍女,又忽然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難怪他不愛你,對不對?”她炫耀般地揚起眉梢,“你的人類不愛你,因為你是滅世大神的子嗣,他卻是至善。水火不容,你對他求而不得,自然算作情理之中的事……”
剎那間,晏歡勃然大怒,他咆哮著不成語義,惡毒至極的龍吼,立即要沖到應龍身前,將其活活扯成碎片。劉扶光不懂他們在扯什麼,只知道前一刻,兩人還你來我往的,下一秒,晏歡便再動殺心。
“夠了!”他頭疼地攔在兩頭龍面前,“反正你們也很閑,不如下去把陸地撈一撈,安放好,別讓巫羅的遺骨不得安寧,怎麼樣?”
兩頭龍互相罵罵咧咧的,倒是都很聽話,自顧自地下去撈地。過了兩個時辰,黎牧星到底還是小龍,自由不久,好奇心又旺盛,她是沒見過晏歡在全盛時期發過怎樣的癲,又湊過去問:“我是不知道你倆之間有什麼情天孽海的往事……不過,他那麼美,又是至善,你倆在一起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你有沒有考慮過別人?”
晏歡用能殺人的眼光瞪著她,黎牧星嗤道:“你也知曉龍的天性,要我們渴望著一個求而不得的人,會有多痛苦。你是神的後代,要考慮別人也不難。”
晏歡深吸一口氣,簡直被這不知所謂的輕佻提議氣得頭暈眼花。他看著遠處留意這邊的劉扶光,知道打殺也打殺不得,想狂罵這初生的小輩幾句,千頭萬緒,又不知從何說起——他要如何把他與扶光的複雜往事,他待扶光的歉疚與深情,俱容納至三言兩語中,還能讓這個冒失的小蠢蛋明白?
一口氣梗在喉嚨裡,晏歡朝向應龍,神情森然,睜開身上的混沌九目,沉聲道:“他人縱然愛我,愛的也是身為神明的我,唯有劉扶光,才會毫不猶豫地擁抱一頭醜陋的惡獸。”
黎牧星看著他,沉默了。
他們抬起零零散散的大陸,黎牧星望著劉扶光,突然說:“我已經決定了。”
劉扶光神色溫柔,黎牧星接著道:“我會留在這裡,我……我恨巫羅擅作主張,但我總得照顧他的墳墓,對不對?他畢竟是……畢竟是我唯一愛著的人。更何況,我要扭轉那些謠言,所有人都應當明白,巫羅不是什麼屠龍的英雄,他是屬於我的人類。是時候糾正錯誤了。”
劉扶光頷首,沒有表示出異議:“我以為你會離開這裡,離開這個……”
他含糊地做了個手勢,巫羅的骸骨,終究桎梏過她近乎萬年的光陰。
“我知道,”黎牧星苦笑,“可是,誰讓我是龍呢?年少的時候,龍們一個賽一個的淫逸無度,直到祂們真的愛上屬於自己的情人,這就像脫胎換骨,一生中不會再有第二次。”
她輕聲道:“我曾經擁有過那麼多健壯美麗的男孩和女孩,可是我不快樂,我總覺得胸膛裡缺了些什麼……直到巫羅對我說,他看我那樣害怕,便心生不忍,不願再留我一個人。我忽然就明白了,我與他相伴多少年,直至那一刻,我才找到了那個缺失的部分。”
劉扶光注視她,黎牧星笑著說:“索性我這一世是不會再快活得起來了,倒不如留在這裡。也許有一日我煩了、倦了,就會去別的地方看看了,可是現在,我還是不能放下他……”
劉扶光沉默片刻,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待我們處理完要事,我會回來看你的。”
“保重,”黎牧星展顏道,“還有……多謝你們,救我出來。”
她的目光掠過晏歡,與他交換了一個別具深意,只有同族才能看出的眼神。
晏歡凝眉不語,算是承認了她的歉意。
三日後,劉扶光與晏歡離開這顆龍與巫者的世界,前往下一個定好的目標。
世界海中風平浪靜,但是劉扶光總覺得,這種平靜下面,隱藏著一些令人不安的事物。而這種預感,在他與晏歡抵達錨點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眺望著這個大地皸裂,旱地萬裡的世界,劉扶光抓起一把幹燥至極的沙子。
這裡就像是上一個星辰的映象時空,黎牧星的巢xue裡,海水起碼佔據了十分之九的地盤,而這裡卻見不到一絲水汽。熱浪滾滾,空氣扭曲著,放眼望去,劉扶光沒有看見一個活物。
“旱魃必然很喜歡這裡,”晏歡漫不經心地點評,“此世若要養出一隻旱魃,也定是強力不下神祇的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