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扶光頓了一下,轉頭看他。
“以前哪樣?”劉扶光靜靜地道,“你覺得我又在跟你冷戰,是不?”
他回過頭,繼續整理自己用過,不能留給凡人的東西。
“跟你把話說開,也不代表我們從此以後就無話不談了。我現在很煩,懶得解釋,我建議你也閉嘴,就這樣。”
晏歡呆住。
他第一反應,是跑到窗戶跟前,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我現在很煩,懶得解釋” “我建議你閉嘴”……這還是劉扶光——那個教養良好,從不冷言冷語,從不給人甩臉色的劉扶光嗎?
晏歡結結巴巴,慌張比劃了好半天,他不懷疑是不是有誰奪舍了劉扶光,畢竟,誰有本事奪舍至善?
說真的,劉扶光對他說過最嚴重的話,是他們婚後不久,因為晏歡執意幼稚地要切斷他與東沼的聯系,他大喊出的那句“你實在是不可理喻”;而劉扶光對他說過最殘忍的話,則是他們重逢之後,他舉起小指,對自己說“我和你,是永生永世做不得夫妻了”。
可是這麼直白,這麼沖的語氣,實在是從未聽過!
電光火石,晏歡忽然想起他方才講的“我恨你”。
他不再想做至善了,所以,他難道是在學著如何恨嗎?
——這麼說來,雖然他第一次的愛不是給我的,但第一次的恨,實打實是屬於我的呀!
錯愕過後,便是無窮的快活。晏歡實在高興得不得了,他新奇地享受著被劉扶光冷語痛恨的感覺,整個人都快飛起來了。
劉扶光不理會他,徑直走出去,縱起雲光,回到祭臺的位置。
高聳宏偉的巫者祭臺,早已被晏歡一怒之下砸成了廢墟,劉扶光本想跟天樞玉門的巫者傳達巫羅的命令,結果也被晏歡宰得滿地攤開,不分你我。
劉扶光本想發火,忍了忍,又想起巫羅哀痛的淚水,還是作罷了。真要論起來,後世的巫者固然全是巫祖的遺族,可他們誤傳他的本意,以至在漫長的監禁中逼瘋了黎牧星,巫羅若是還有實體,指不定比晏歡還狠辣無情些。
當時為了矇蔽天道,巫羅勒令傳人,將祭臺建在骸骨的最薄弱處。只是時移世易,祭臺的作用,也從掩護,變成了“堵住漏洞,好不叫惡龍逃脫”,實在叫人嘆息。
劉扶光運轉靈炁,搬開坍塌的巨石,和一個只敢竊喜,不敢吭聲的晏歡一起清理了地基,發現一條直通地下的巨大天坑。
“按照常理,巫羅身化萬物,那此處便該是……”劉扶光略一思忖,“巫祖的肚臍?”
晏歡在旁邊,因為劉扶光沒說他能不能出聲,他就一直閉著嘴巴,只有九目轉來轉去。
劉扶光向下飛去,晏歡緊隨其後。巫祖之臍幾乎連線著地心,路途遙遠漫長,誰也不吭氣,應龍的怨恨與龍氣越發濃鬱,劉扶光還能適應,晏歡則禁不住地皺起眉頭,按龍類的習性,他正入侵一個同族的巢xue中心,卻不是為了掠奪對方的寶物或者領地,因而難以說服自己的本能。
一瞬千裡,修道者的速度拉到極致,總算在將近半個時辰後接近了目的地,黎牧星沉睡在一顆黑得發紅的光球內,龍軀盤轉,雙翼斂起,因為太過長久的禁錮,她枯竭得嚇人,簡直就是一條蕭索的龍皮,裹著具嶙峋的龍骨。
劉扶光嘆了口氣,他說:“就是這兒了,巫羅說過,要喚醒她,就得讓她想起過去的真實過往,他已經讓我看了她的記憶……”
說了半天,沒聽見晏歡的聲音,劉扶光轉過身,瞥著他。
“做什麼,”他問,“啞巴了?”
晏歡老實巴交——雖然這個詞跟他是最扯不上關系的,但他的表情確實老實巴交的,九個眼睛睜大了,回答道:“你沒有叫我說話。”
劉扶光:“……”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樣謹小慎微的樣子,就算劉扶光說了恨他,也不好無緣無故地上去踩兩下,只得無語地道:“……那我們現在進她的夢,要如何使她想起,你有什麼辦法麼?”
晏歡眨眨眼睛,忽地為難道:“嗯,辦法是有,只是我不知是否可行。”
劉扶光封下結界,道:“你說就是了。”
晏歡道:“我們先進去。”
二人放出神識,以心魂虛體的形式,投射進黎牧星的混亂夢境。
都說夢是一個人潛意識的顯現,黎牧星的夢境,也確實反映出了她此刻的狀態。劉扶光從未見過這樣分裂的地方,或許晏歡的夢境是瘋狂和譫妄的極致,但那裡也比不過黎牧星的反複無常。